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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一天天逼近,元旦晚会也即将到来。
班里气氛已经有点热闹了,尤其是赵婷那个舞蹈排出来以后。她们几个女孩子跳得是爵士,动感十足抓人眼球,放学排练时班里不少人会跑去看凑热闹。
今天她们买的演出服到了,百褶裙搭配短上衣又是掀起一阵热情讨论。徐菀瑜的古筝也如火如荼,抽空闲时间还在班上当众表演了一次,她另外自己带了汉服过来。
繁复精细的绣花,广袖束腰,衣服几乎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徐菀瑜试穿后周围都是赞美声。
“我们班今年肯定没问题。”
“排场有了,高雅艺术、热情舞蹈、还有气势恢宏的大合唱,无敌!”
唯有千萤的钢琴没有一点动静。
她自己不提,也没人敢主动去问,当时报名的情况都有目共睹,原本就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到时候凑个数就行了。大家宽容地想。
没人知道时陆每天晚上放学陪着千萤一起在音乐教室里练琴。
千萤没有太多艺术细胞,时陆就是她的缪斯。他只要坐在她身旁,千萤就能被他带入进去,毫无偏差,两道钢琴声无比契合。
彩排那天时陆在考试,千萤自己跟着大部队走了一遍流程,在各种五花八门争奇斗艳中,她的钢琴独奏夹杂在里头朴实又单弱,几乎没有引起任何水花。
负责整个节目统筹的老师看着她谱子微微皱起眉头,有些困惑。
千萤弹完准备回到后台时,老师叫住她:“你这个是四手联弹的谱子吧,是不是还有个人?”
“是的,我还有个搭档,他今天考试没时间过来彩排。”千萤小声回答,老师又重新看了遍报名表。
“上面表演者不是就你一个人吗?千萤。”她同她确认。千萤点头:“他是临时加进来的,因为之前一直没确定下来就没有报备。”
“那我现在把他加上去吧,叫什么名字?”
“高一一班,时陆。”
老师低头写字的动作顿住,看了她一眼,觉得有点耳熟。
她把名字写上去之后才想起这个人,不太敢相信抬起头,那个女孩身影已经走远。
文艺晚会前一天,两人没有练琴。
磨合得差不多了,千萤对谱子也已经烂熟于心,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
时陆挑的这首钢琴曲是国外一首冷门经典的作品,难度中等,但双人弹奏出来时乐声很动听,有种磅礴的浪漫。
放学,时陆径直带她来到了一家礼服店,里面灯光亮如白昼,玻璃橱窗里挂着琳琅满目的高级礼服,有服务生满脸笑容迎了出来,时陆推着她肩膀到身前。
“给她挑一件你们店里最好的裙子。”
千萤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人塞了一堆裙子又推到试衣间,她换好出来,外面有人等候在那给她系裙子后面的束带,有人拿了低跟镶着水钻的玛丽珍鞋过来让她踩上,还有人替她整理发型。
一切弄好后。
面前那片巨大的帘子被拉开。
千萤猝不及防的和外头的时陆对上视线,他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黑色西装,男生英俊笔挺,抬手系着袖口,那双望过来的黑眸倒映着头顶璀璨灯火,面容帅气得有点陌生。
时陆此时和她想得相差无几。
千萤穿着一条白色礼服裙,及膝,微蓬的裙摆,光滑的布料上罩着一层薄蕾丝,优雅中不失可爱。
裙子是抹胸设计的,露出修长的脖颈和纤细锁骨,肌肤白润。
少女双手提着裙子,抬起的眼中带着微微迷惘,脸庞小巧,红唇微张,天真不谙世事。
短短半年,当初山里的那个野孩子已经慢慢长成了少女的模样。
时陆脸上笑意,冲她轻声道:“好看。”
千萤抿唇,颊边浮起两个甜酒窝。
“你也很好看。鹿鹿。”
天黑下来,元旦晚会正式开始。
开场有颁奖典礼,校领导讲话,声音陆陆续续传到后台,忙碌的人无暇顾及。
每个人基本都换好了衣服,在让化妆师上着妆,千萤换上那条白裙子出来时周遭安静了一瞬,平时看起来裹在校服里不起眼的女生,突然换上裙子惊艳得让人眼前一亮。
徐菀瑜她们也看到了她身上这条裙子,大概是没想到她还像模像样的挺有那回事,不由得私下冷嘲热讽。
“琴弹得不怎么样,衣服倒是准备得蛮好。”
“待会一上去就原形毕露了。”
“糟蹋了这裙子。”
她们声音压得很低,刻意想让千萤听见又不敢太明目张胆,害怕她像上次教室那样直接打起来。
在这边动起手可太过难看,况且她们根本打不赢她。
千萤双眸清凌凌望过来时,几人都吓了一跳,正以为她会再度发难在暗暗防备之际。
她收回了视线。
“一群长舌妇。”傅娇娇骂道,手里在给她打底上妆。她嫌弃学校请的化妆师水平一般,化出来的样子妆感太重,因此自告奋勇负责她今晚妆容。
千萤任由她折腾。
“小萤,你别理她们,现在人多,下次等没人的时候我们再好好教训她们。”傅娇娇骂归骂,却很认清大局,嘴里还在劝着她生怕在这个关键时刻起冲突。
“我知道。”千萤仰起脸闭眼笑,让她上眼影。
“我就吓吓她们。”
一班的几个节目很分散,合唱在最前面,然后依次是赵婷的团体舞蹈、徐菀瑜的古筝、还有最后千萤的钢琴。
她的在节目高潮过后和压轴之间,刚好是大家需要休息注意力不怎么集中不起眼的时间段。
随着徐菀瑜她们出去候场,后台已经没有几个人,时陆刚刚从竞赛班脱身,他们的学习压力很紧张,就连晚会这种活动也会缺席。
他扶着门框,有些喘,西装外套敞开着,头发也因为一路跑来微微凌乱。
“我没迟到吧。”他一边整理衣服走进来一边解释。
“突然安排了一场考试,我写完马上赶过来了。”时陆是里面最快速度交卷的,从开考到起身不到二十分钟,本来老师正想骂人的,一瞥见他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潦草正确答案后,熄火了。
“没有,还有好几个节目才到我呢。”千萤看到他额上隐隐冒出的细汗,抽出纸巾担忧地为他擦拭着额头。
“就算来不及也可以让老师把我节目往后挪,你跑什么,外面风这么大...”千萤欲言又止,时陆抓住她的手,顿了下,从她指间把纸巾抽出来。
“我没事。”他自己草草擦了两下汗,让老师帮他简单上个底妆。
音乐响起又暂停,主持人热场过后,开始宣布下一个节目。
台上报出了两个人名字,
短暂的安静之后,底下爆出了热烈的掌声,有不明所以不常来学校的领导面露诧异,被旁边的人科普过后,反应过来。
下面观众也分外热闹,控制不住交头接耳。
“我没听错吧,刚刚主持人说得是时陆?”
“不会吧不会吧,时陆竟然弹钢琴了?活久见...”
“我要竖起耳朵认真听了。”
灯光暗了下来,四面八方的窃窃私语随着周遭变暗而渐渐消失,舞台上只有一盏灯,打在那台黑色钢琴上,静谧美丽。
那盏灯移开一瞬消失,再出现时,钢琴前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两个人。
女孩穿着公主裙,男生穿着西装,两人并肩坐着,双手放在琴键上,敲出第一个音符。
美妙空灵的声音,点亮整个礼堂,紧接着,悦耳动听的钢琴声流泻而出,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或轻或重、或急或缓、两道声音互相追逐融合,慢慢壮大,汇聚成一首难以言喻的恢弘乐曲。
盛大无法用言语企及的浪漫。
所有人目光都紧紧集中在钢琴前的两个人身上,脑中不由自主闪过种种念头,像是弹幕一般刷刷飘过。
“郎才女貌。”
“天造地设。”
“早恋会犯法吗?”
“钢琴弹得真好听,真不愧是时陆。”
“旁边那个女孩子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吗?”
“卧槽,时陆突然出来弹钢琴不会是因为她吧!”
这首钢琴曲结束,台下掌声比起先前热烈了十倍不止,两人站起来谢幕,身上的衣服般配极了,不知道是从哪里突然爆出了一声。
“在一起!”
哄笑闹声夹杂着各班老师校领导的警告目光而来,时陆弯起嘴角,又是引起台下几声尖叫。
千萤红着脸,扯了扯他衣角赶紧下去。
两人回到后台,化妆室门虚掩着,徐菀瑜正在里面大发雷霆,激动的声音隔着老远传出来。
“时陆为什么会和她一起上去表演啊,他不是再也不弹钢琴了吗!他竟然为了那个女的重新弹钢琴了!”
“啊啊啊气死我了!”徐菀瑜嫉恨得发狂,一把扫落桌上的东西,砸到地面噼里啪啦作响。
“别气别气,瑜瑜,她只是靠男人没什么了不起的,咱们靠得是自己!”
徐菀瑜:“.........”
不知道为什么更生气了。
时陆走上去直接敲了敲房门,打断里头七嘴八舌的安慰,他目光从每个人脸上环顾一圈,最后停在徐菀瑜身上。
“徐菀瑜,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时陆目光很平静,声音如月色微凉。
“不要再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我脾气不好。”
“你知道之前得罪我的那些人下场。”
晚会结束,每个班的节目名次也评选了出来。
一班总共有三个奖项。
大合唱拿了三等奖,赵婷她们的爵士舞拿了第二名,千萤有点意外,她和时陆的钢琴表演竟然得了特等奖,奖品最珍贵,刻着一中校徽的两支钢笔。
两人捧着礼盒站在台上,合影留念。
千萤笑眼弯弯,时陆略显克制抿着唇,嘴角却本能上翘。
两人头互相朝对方倾着,肩膀靠在一起。
“咔嚓。”
这张照片后来珍藏在时陆的相册里。
月光照亮小径,人流陆陆续续散场离开,光秃的树枝疏落打在地面,留下几道黑色影子。
千萤仍然穿着今晚那条白裙子,只是外面加了件毛衣外套。
两人在夜色下,并肩往校门外的车子走去。
“其实我没有很生气。”千萤想了想对旁边的人说。
时陆今晚出乎意料的安静,不管是表演节目下来还是在后台,就连警告徐菀瑜时都不太像他从前的样子。
千萤有点愧疚,明明知道他不喜欢在众人面前弹钢琴的。
“当时徐菀瑜让我表演节目时我也可以拒绝的,但是我想着只是上去弹一下钢琴,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不想和她吵就答应了下来。”
“如果她逼我做我实在不想做的事情我会拒绝的。”
千萤解释完,眼巴巴看着他,就差上来拉着他袖子求原谅,就和之前在台上那样。
时陆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她,千萤一阵心虚,又忍不住添了一句。
“况且不是还有你吗?你肯定不会让我太丢脸的。”
“千萤,你是不是故意的?”时陆眼眸研判似的盯着她,一动不动。千萤身体僵直,一阵凉风吹过,后背一片冷意。
她上下牙齿都要打架。太冷了,冬天太冷了。
“我、我没有故意...”她深知自己无法对时陆撒谎,讲话都开始吞吐。
“但是我确实有想过让你帮忙...”
时陆先前从来没有怀疑过千萤的意图。
直到在台上,两人表演完成的那一刻。
乐声停止,灯光熄灭前。
她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从未有过的满足笑容。
“鹿鹿。”她无声叫他,满眼欣慰。
头顶灯光一刹那灭下来。
两人按照流程站起来,准备谢幕。
舞台黑暗,在这短短两秒间,她的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
“你弹钢琴的样子像在发光。”
时陆那时候还沉寂在自己的情绪中,刚刚脱离钢琴的双手在微微颤抖,接下来,就被台下久违的观众和热烈的掌声湮灭。
直到后来,下台领完奖到现在的这段空白时间,他冷静下来,细想过后很快发现了问题。
谱子后来改过,千萤说自己有点困难让他删减了很多属于她的内容,里面有些双人部分都改成了他自己独奏。
水平忽然下降,第一次试琴时连基本琴键都记不住。
还有,趁着没人时把他拉到大礼堂去排练。
时陆记得有次他在上面弹琴时,她突然莫名其妙问过他这么一句话。
“鹿鹿,你开心吗?”
他当时在专注按着琴键,闻言头也不抬,不假思索“嗯”了声。
冬夜的校园,安静寒冷。
他久久没有出声,千萤已经被这种压抑的气氛击破了自己的心理防线,她吸着鼻子,拉着他袖子就差痛哭流涕。
“鹿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想你教我弹钢琴,自己也能抽空练一下,我好久没听到你弹琴了。”
时陆走的时候把那台钢琴留在了云镇。
像是绝然的和什么东西斩断了最后一丝联系。
他回来没有再碰过一次琴。
千萤曾经在书房不小心看到一本相册,里面有他拿着奖杯满脸笑容的样子,有他坐在钢琴前专注沉浸的身影,还有他在台上和底下无数观众的合照。
从小到大,占满了整本相册。
翻到最后,她才知道那台钢琴是她妈妈送给他第一次获奖时的礼物。
徐菀瑜当时在讲台上让她报名钢琴表演时,鬼迷心窍的,她脑中就闪过一个盘旋了许久的念头。能让他再碰碰钢琴也好。
千萤冻得发抖,一方面是冷的,另一方面是怕的。
时陆一直没有开口,脸庞沉浸在树影里,捉摸不定。
她拉着他袖子的手已经僵硬,千萤甚至想要不干脆对他胳膊抱上去,他要是还生气就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
“冷不冷?”头顶突然传来一道淡淡询问声,千萤愣愣抬起头,没反应过来,“啊?”
时陆反握住她拉在自己袖子上的那只手,一片冰凉。
他皱起眉,把她的手塞进外套口袋。
“手都冻成冰块了,走快点,上车回家。”
他拉着她大步往前,千萤小跑着追上去,惊喜问:“鹿鹿,你不生气啦?”
“谁说我生气了。”
“那你刚才一句话都不讲。”
“不想理你。”
“啊......”那还说自己没有生气...
“我错了。”千萤自古以来认错第一名,好脾气道:“你别不理我。”
时陆冷哼一声,把她的手往口袋里更深地捂了捂,傲娇地扬起下巴。
“看你表现吧。”
“我心情好就理理你。”
“好的好的。”千萤忙不迭地应着,跟上他,讨好道:“鹿鹿我一定不会再让你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