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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两个字,岳峰看了很久很久,屏幕渐渐就模糊了,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自己跟苗苗,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曾经深爱过的人,即便无缘相守,也总是怀着最大的善意,希望对方能够幸福,他宁愿捅自己一刀,也不愿伤害苗苗分毫,但万万没想到,苗苗受的这最深的一刀,恰恰是他给的。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

岳峰突然发觉,即便时光能够倒流,再回到那一时刻,他也很难做出别的选择吧――秦守业那个时候,难道不是端着枪要射棠棠吗?车子开动的时候,他对着驾驶室连开几枪,难道不是要置他们于死地吗?难道就因为他是苗苗的爸爸,就值得宽容相待?这样对棠棠公平吗?

正想着,副驾驶座的季棠棠,突然动了一下。

她的动静把岳峰拉回到现实里来,他定了定神,去后车厢拿了个宽胶带出来,把她的手和脚都绑上了:一定的防备还是有必要的,万一她醒了之后又疯狂攻击,那还是绑上的妥当。

绑她的时候,发现她身底下压着路铃,岳峰拿过来看了看,很是疑惑地放回到车屉里:他记得拉季棠棠进车的时候,她手里是空的,这个铃铛,难不成是自己跟进来的?

夜还是暗沉暗沉的,远处有只大公鸡突然打鸣,没过多久就歇下去,估计被主人家掐了口,岳峰打方向盘顺着路一直开,又过了十来分钟,终于上了水泥的公路,再过一会灯光和指示牌渐渐多了,大致能摸清楚所在的位置和方向,这样也好,先往西开,不管是去贵州还是广西,都是偏远省份,躲或者藏,都要方便很多。

经过上高速的最近一个收费站,他去便利店买了些水和面包,过收费路口时,有了在敦煌的经验,很是警醒地查看周围的人,值夜班的收费员对他显然没什么兴趣,眼皮都没掀,打着呵欠递了张路票给他。

终于进了高速,反而异常的安静,没有风,一路只听到轮胎和柏油路面的轻微摩擦声,急转弯的地方有延伸的道灯,一盏一盏,像黑夜中温暖的眼睛。

秦守业受伤,秦家人失了主心骨,怎么样都会乱个半夜,这段时间应该不会追过来,但这不表明就此安全了,事实上,形势比之从前,只有更糟。

以前秦家做各种追踪,总还是顾及自己伤天害理,偷偷摸摸不敢见光,这次之后,大可以堂而皇之安他一个故意伤人或者蓄谋杀人的罪,报请公安机构进行追捕,而只要公安被牵涉进来,他们能逃的里程,也就屈指可数了――到时候不是季棠棠连累他,而是他会拖累季棠棠。

所以必须做最坏的打算,车得换,万不得已,假身份也是必要的――好在他认识的路上的人多,很快让他想起来这条高速接下来进楚雄州,离着楚雄市不远,他在那头有个朋友叫老鬼。

老鬼年轻的时候在腾冲一带混,带人偷渡缅甸,来回捞了不少,后来有一次被缅甸的人民军给逮住,扔监狱里判了三年,罚了一笔钱,出来后开始倒腾云南的药材,比如田七和天麻,买低抛高,属于比较另类的“炒药人”,短短几年暴富,像模像样开起了滇药公司,后来试图做大,开了不少分公司,开到西安咸阳一带捅了篓子,得罪了当地的同业,被人寻隙给抓了,那是九条的地盘,当时岳峰还是九条的帮手,老鬼关系托到之后,九条让岳峰帮忙把人给捞出来的,还摆了酒压惊,当时老鬼三杯酒下肚,眼圈儿就红了,拉着岳峰的胳膊絮絮叨叨:“兄弟,没说的,将来有什么事,一句话,大哥火里水里都奔着你去。”

有时候,比起文质彬彬架金丝眼镜满口房产政策经济的文化人,岳峰更喜欢结交老鬼这样的朋友,心眼没那么多曲里拐弯的道道,义气也是真义气。

电话打过去,老鬼那头正睡的四仰八叉,接通了之后一听居然高兴坏了:“行行行,我准备准备,天亮之前准到!”

放下电话,岳峰很有点感喟,有些人说“报答”,只是嘴上溜个便宜,真上门了,一张脸拉的比□还难看,老鬼这样的,其实并没有太多交情,他只是记着欠着你,心心念念要还,终于能被需要,心里跟卸了块石头一样轻松。

老鬼是好人吗,钻政策的空子铤而走险,显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好人,但是对朋友的义气那是真没得说。秦守业是坏人吗,撇开对季棠棠做的事不看,谁不夸是个不错的领导、好老公、好爸爸?这就是人的复杂之处吧,没有纯粹的好和坏,对季棠棠来说,自己或许做的够多,但对苗苗来讲,完全是狼心狗肺悔不当初吧?

岳峰叹气,快天亮时,他把车开离省道,进了楚雄市地界,照着电话里约好的,去市政府隔了一条街的银行门口,老鬼已经到了,倚着一辆军绿色的吉普东张西望的,岳峰下车跟他打招呼,老鬼几步迎上来,不忙着寒暄,先往他手里塞了三四份身份证和驾驶证:“你看哪个照片像你,自己选个吧,都配套的。”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托人走黑莫问来路,反正要假身份只是应付沿途查看,不当真指着用它住店,岳峰随便挑了份了事,把证件揣兜的时候,问了句:“我要这玩意儿,你就不起疑心?不怕我是杀了人来的?”

老鬼头摇的跟葫芦似的:“兄弟,我还不知道你吗?真要杀了人,那绝壁也是被逼的!退一万步说,你真犯了事,一百个人抓你,老哥也得挺你不是?老哥记着你的恩呢,狗*日的当年被抓进去,那帮穿制服的龟孙子得了好处,往死里整我,把我大腿扒开了一块块垫砖头,t坐老虎凳呢,要不是你捞的早,老哥这下半身就废了。”

说完了又掏出张新的si给岳峰:“喏,新号也给你买好了,有空换了。我听说现在公安贼精的,跟移动合作,用手机定位你在哪哪哪,关机了都能找到,你可得换个。”

岳峰哭笑不得,老鬼嘴上说相信他不是犯事,但这每一桩每一件,都当他是逃犯一样帮着想对策吧,他心里头苦笑,嘴上也不好说什么:“哥,帮忙把车上的行李挪一下,我这车麻烦你开回去,找个库房放起来,我估摸着不会有人找你,真找到了,咬死没见过,不给你惹麻烦。”

老鬼点头:“那是当然的。”

天色还早,大马路上没什么人,两人在车子之间搬进搬出的,也并不怎么不惹人注意,老鬼看到季棠棠,以为是在睡觉,先没说什么,后来岳峰过去抱她,老鬼的目光在她手脚绑着的胶带上打了好几个溜,神色明显有些不对了,岳峰上车时,他到底没忍住,趴住车窗问他:“兄弟,你不是……跟女人过不去吧?”

他一边说,一边用嘴巴努了努后座的季棠棠,岳峰知道他想岔了,好在早有准备:“不是,我女朋友。她……有羊癫疯,有时候发病的厉害乱打人,只好绑起来。”

老鬼舒了口气,神色有点尴尬,打着哈哈给自己找台阶下:“我就说嘛,凭咱们老弟这一表人才的,对女人犯得着来硬的嘛。”

说着又瞥一眼季棠棠:“脸蛋儿是不错,不过老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别不爱听啊,找女人,不能只看好不好看,羊癫疯可不是闹着玩的,这病遗传不遗传啊,可别影响下一代啊,考没考虑结婚啊,结婚可得慎重啊……”

普通的关心,总显得世俗而唠叨,而自从跟季棠棠在一起之后,这种世俗的考量已经太遥不可及了,岳峰无奈的笑笑,探身子出去拍拍老鬼的肩:“大哥,谢了啊,事了了之后,要是人还囫囵着,一定上门道谢。真结婚了,喜酒少不了你的。”

都说到喜酒这话了,可见感情是很好的,自己刚才那番话倒是有离间的意思了,老鬼那个悔啊,结结巴巴地冲他挥手告别:“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

车出楚雄市不久,约莫到罗川镇的时候,季棠棠就醒了,她不是自然醒,像是被什么折磨醒的,还没睁眼就有哽咽挣扎的声音发出来,岳峰赶紧靠边停车,车还没停稳,她已经全身都在痉挛了,一直用力撑手上脚上的绑带,岳峰过去抱她坐起来,她还是认得出岳峰的,但是下一刻整个人都痛的扭曲了,嘶哑着声音叫他:“岳峰,铃铛太吵了,关掉!关掉啊!”

她估计意识都不怎么清醒了,居然说“关掉”,说的好像铃铛是开关控制的一样,岳峰急得没办法,他根本就听不见铃铛的声音,怎么个关法啊?

问她,她已经答不出话了,身体一直在挣,间或痛苦地大叫:“头疼的不行,岳峰,像是要炸开一样,太吵了!”

说了一两次之后,突然就拿头去撞前面的椅背,椅背是软的,起不到什么以痛止痛的效果,她又挣扎着想去撞车门,岳峰死死把她抱住,任她在怀里乱撞,胸口被撞的生疼,他大概猜出来,这铃铛发出的声音应该只有季棠棠才能听到。

据说人的耳朵能听到的声音范围,在20赫兹到20000赫兹之间,低于这个频率的声音是次声波,可以用来杀人,他觉得季棠棠现在可以听到的,应该就是这种,不然她不会这么痛苦,从昨晚到现在,出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一定是秦家搞的鬼,岳峰忽然后悔为什么没把秦守业给撞死:说不定正是他没有死,变本加厉又来祸害棠棠。

岳峰忍着泪:“棠棠,我真听不见,是不是因为铃铛离着太近了?我扔了行吗?”

季棠棠拼命摇头,摇到一半又痛的浑身发抽,想来路铃这么重要的东西,她也是不同意扔的――扔又不能扔,帮又不能帮,岳峰只能搂住她不让她乱动,搂的紧了,身体都能感觉到她身体深处那种不受控的痉挛,岳峰把头埋在她颈窝里,咬着牙跟她一起经着这种煎熬,过了会忽然感觉脸上有点湿,黏黏糯糯的又不像眼泪。

岳峰心里咯噔一声,抬起头看时,她的双眼、鼻孔和耳朵,都有血流出来,脸上血迹混着眼泪,斑驳的尤甚。

七窍流血也不过如此惨烈了,岳峰几乎是一下子就崩溃了,他疯了一样使劲去抽前面的纸巾,一下下帮她擦流出的血,哆嗦着一边擦一边喃喃地重复:“棠棠你别这样,别这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季棠棠平静下来,是那种突如其来的平静,身体几乎在瞬间就平了、软了、没有大的起伏了,眼睛睁着看车的顶棚,然后慢慢闭上。

岳峰颤抖着伸手去摸她的鼻息,好在还有丝丝的热气,再去听她心跳,虽然微弱,一下一下,总还是生命的迹象,岳峰居然诡异的有一种熬过一劫的幸福感,他把季棠棠放在后座上,拉了毯子给她盖上,低头亲亲她眼睑,说:“棠棠,你先休息一下,到昆明了好好吃饭啊。”

重新坐回驾驶座发动车子,岳峰才发现脱力的厉害,打方向盘的时候胳膊酸的不像是自己的,他开一阵子,就会从后视镜里看季棠棠,恍恍惚惚地想着人真是越受折磨要求的越少,希望的也就越卑微,以前没交女朋友时,脑子里很多条条框框,要漂亮、身材好、性格温柔、善解人意,现在对季棠棠,他真是什么要求都没有了,就希望她能好端端儿的。

下午一点多到的昆明市,岳峰把车停在一个美食广场外头,问季棠棠想吃什么,她还是那姿势,眼睛已经睁开了,但是呆呆盯着车顶棚在看,什么话都不说,岳峰估摸着她是累了,也不想去烦她,车停好之后小跑着去靠边的食铺,买了不少外带的小吃,上车的时候,一边低头翻看袋子里的小吃一边问她:“棠棠,你吃糯米鸡还是烧卖?”

没有动静,岳峰又回头看着她问了一遍,她还是那么躺着,眼睛睁着,偶尔眨巴一下,神色特别平静。

问到第三遍时,一个念头突然从脑子里跳出来,岳峰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他攥着手里的塑料袋,紧张的几乎喘不过气来,轻声问了一句话。

“棠棠?你是不是听不见了?”

问完了,车子里死一样的寂静,周遭的空气好像都瞬间落了温度,岳峰放下袋子,右手攥拳,在后座边的车门上狠狠砸了一下,声音很响。

但季棠棠仍然没反应,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

岳峰心都凉了,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季棠棠愣了一下,转了下头看他,目光特别冷漠,看完了眼皮一垂,又恢复到先前的状态中去了。

岳峰还没来得及消化她真的听不见了这个事实,就被她那种特别陌生的目光给吓住了,他呆了几秒钟,掏出手机在上面打了几个字:“棠棠,还认识我吗?”

打完了递到她面前给她看,她显然还是认识字的,看完了又转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表情似乎在说:你谁呀。

过了会,应该是讨厌手机老在眼前晃眼,把头偏到车座内侧去了。

岳峰看着她,嘴唇嗫嚅着,什么都说不出来,过了会他居然听到自己的笑声,陌生的像是另一个人发出来的,特别辛酸。

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岳峰抹了把脸,忽然就狠狠把头磕在方向盘上,痛是真痛,但再怎么敌不过心痛:他真想冲到车外头,指天划地骂个痛快,t还敢不敢再糟一点?有种的现在就降个雷,劈了这车子,连人带车,烧的连灰都不剩!

――――――――――――――――――――

气归气,恨归恨,路还是得走的,岳峰一路打听,先把车开到市立一院,帮季棠棠去了手脚上的胶带,拉她下车去看医生,季棠棠很抗拒,还拿胳膊顶了他一下,到底力气不如他,被他硬拖下来了,下车之后特别生气,一直拿眼瞪他,岳峰又是难过又是好笑,觉得她真跟个三岁小孩儿一样。

挂号的队挺长,岳峰也顾不上什么排队的素质了,直接插到第一个,被撞开的那人特气,才想吼他,岳峰拍了张一百块在边上,那人愣了一下,也就不吭声了。

耳科在三楼,等电梯的人多,岳峰带着季棠棠从楼梯上,有好几次她抓着扶手赖着不走,又被岳峰给拽上去,短短三层楼,岳峰又抱又拽的汗都出来了,最后一次吼了她,因为脖子被她抓出两道痕来,季棠棠被吼的时候挺老实的,但是一直翻他白眼,特恨的那种眼神,到末了,岳峰真是被她搞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看耳科的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带着老花眼镜,先拿一块马蹄铁在她耳边敲了敲,然后把旁边的探灯头转过来,左右耳朵都照了照,照的时候得把她脑袋推到一边,推第一次的时候手就被季棠棠一巴掌给打下去了,啪的一声,脆响生疼,岳峰怒了,伸手把她两手给钳住,往下摁着不让动,季棠棠又气了,死死盯着他,下一刻就要咬他两口的样子。

看完了,那老头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鼓膜也没破啊,但是耳道里有血,怪蹊跷的,是突然就听不见了?”

岳峰点头:“大夫,这个能治得好吗?严重吗?”

六十多的老大夫了,很是会说一些亦可亦不可左沾边右沾边自己不带责任的话:“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这个很难说啊,说不定明儿就好了,也说不定从此就聋了。有人在雪地上不带墨镜,一会儿就雪盲了,那可不是突然就看不见了?”

你妹的说的都在理,但是起半点作用吗?岳峰忍住气:“那她怎么不说话啊?”

“生来就聋的话,一般也同时哑,那不是不会说话,反正说了她自己也听不到,慢慢的,就习惯从来不讲话了。你看她现在神智很有点问题,之前都正常是吧?估计受了挺大刺激。有些人,受了刺激吧,不一定聋,但是能疯了傻了,她这个应该是同时的吧。”

“能治吗?”

“先开点药吃呗,看有没有效。”

看诊的时间不大,这药倒是哗啦啦开了一长溜,还都不是便宜的,岳峰心里知道都是些无功亦无过的保守药,但有一分希望也是好的,他带着季棠棠去药房窗口等药,开始都还看着她,后来取药的时候要开袋子装药,t就这两秒钟的功夫,她居然就跑没了!

岳峰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满医院的找她,几乎每层楼每个病室都跑了,最后太阳都快落山了,才在门诊大厅前头的花坛子里找到她,她蹲在地上,一棵棵拔贴地生的小黄花,手里已经攥了一大把,绿的黄的,还有蓬蓬的蒲公英。

岳峰那个气啊,冲过去就把她拽起来,劈头盖脸一顿骂,这一整天,他也算是忍到极限了,季棠棠开始不吭声,后来估计知道是被骂的厉害,觉得挺委屈的,看他脸色又凶,心里有点怕他,啪嗒啪嗒泪珠子就下来了,哭着哭着就拿手背去擦眼泪,她手里攥着那么一大把花,每次擦,那些花啊草的就要从眼睛上过一遍,眉毛里头都夹着草屑儿。

她一哭,岳峰就心软了,想一想又后悔自己沉不住气:她这不是不知道吗,自己跟她计较个什么劲呢?想哄她她也不理,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外走,岳峰只好跟着,路上拉她好几次,都被她抽抽噎噎给甩开了。

出了医院门,她往边上的长椅上一坐,又不走了,岳峰过去挨着她坐,立刻就被她狠狠挤开了,岳峰只好顺着她,自己手插兜里站在边上,她倒是挺悠闲的,把手里的花草摊在膝盖上,黄的跟黄的放一块,绿的跟绿的放一块,慢条斯理分着捡着,岳峰看了一会儿就饿了,他中午没怎么吃,东西放在车上停在另一边,懒得过去取,看着附近有烤红薯的,就过去买了两个。

回来的时候,站在长椅边剥,红薯是真香,皮撕开了甜气四溢的,岳峰还没咬呢,眼角余光就觉得季棠棠不对劲了,转头一看,她花也不分拣了,仰着头盯着他手里的红薯看。

岳峰看看她,又看看红薯:“想吃是吗?”

他一边说一边过去:“边儿坐,给爷挪个地儿。”

她虽然听不见,看人脸色手势倒是懂的,顺从地往边上让了让,倒是没再挤他了。

岳峰把手里的这个剥了皮,掰了一块递过去:“喏,张嘴。”

季棠棠犹豫了一下,还真张嘴了,小口小口嚼着吃,吃完了看了岳峰一眼,目光倒是柔和了很多。

她这乖下来,还真是怪疼人的,岳峰又掰了一块给她,吃了两三块之后,她估计也看出岳峰是对她好了,居然还冲着他笑了一下。

这一笑把岳峰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努力平了平气才继续又掰了给她,过了会看她嘴角沾了一块,心里觉得好笑,凑过去帮她擦掉:“别动啊。”

擦完了,忽然发现两人离的挺近的,季棠棠的眼睛就在面前不到五厘米的地方,漆黑的眸子跟一泓水似的,长睫忽闪忽闪的,岳峰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低头就在她唇上辗转了一下,离开的时候,季棠棠似乎有点脸红,头往下低了低。

岳峰看着她,忽然感慨起来,明知道她听不见,还是忍不住说她:“棠棠,你怎么这样儿啊,是不是谁给你吃的你就跟谁走啊,一个红薯你就让人亲了是吗?能不能有点原则啊,我以前都白对你好了是吗?”

还想继续说她呢,季棠棠忽然抬起手,送了朵小黄花给他。

干瘪的小黄花,茎都攥的变形了,岳峰愣了一下,伸手接过来,这一天一夜的,状况频出,心就跟在苦水里泡的一样,一收一缩都泛着苦味儿,但这一朵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小黄花,居然就让他在这一重一重的苦涩中,咂摸出甜的滋味儿来了。

岳峰搂了她一下,当着她的面把皮夹子掏出来,把花放进原本该放照片的透明塑胶片后头,季棠棠怪高兴的,又低下头理那些花儿草儿的。

岳峰长长吁一口气,微笑着看她,偶尔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顶,过了会掏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名录,拨通了光头的手机。

那头很快就接了,光头第一件事,居然是给他道歉:“不好意思啊峰子,雁子的事,我真是走不开。毛哥为这个骂我好几遭了,我怪臊的慌,都不敢打你电话。”

雁子?

岳峰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上次跟光头联系,还是为了十三雁遇害的事儿,当时是想多找些朋友过来,风风光光送雁子姐走的,后来因为棠棠的事也就耽搁了――算起来,十三雁的离开也只在几个月之前吧,但是心里面觉得,已经有几个世纪那么久了,久到光头提起雁子,他居然疲惫的连感慨都没有了。

岳峰伸手捏了捏眉心:“不提这个,光头,我找你有事,大事。我记得你以前跑工程,广西去的多,白道黑道的朋友都认识一些,能帮我打听个人吗?”

光头挺爽快:“这还不小意思,谁啊?”

“一个叫石嘉信的。”

光头嗯了一声:“还有呢,多给点信息啊。”

“男的,二十六七岁吧。”

“还有呢?”

“没了。”

光头想了想:“只有个名字啊,这有点难度啊。”

岳峰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他有个女朋友叫尤思。我听说两人之前是大学同学,你如果关系通的到的话,到学校里查查以前的毕业生记录,应该会有头绪的。”

这个信息蛮关键,光头的语气轻松起来:“这样就不难了,一个人难找,说不定有重名,两个人,又是大学同学,这个范围就小多了。急不急啊?”

“急,救命的大事,原因以后再说,越快越好,拜托了。”

放下电话,岳峰抬头去看季棠棠,夕阳的余晖抚在她面上,轮廓显得尤其柔美。

岳峰轻声跟她说话:“棠棠,我知道,不管是你,还是你妈妈,都不希望重新回到八万大山,可是你现在这样,除了盛家,我真的想不到其它出路了。老话说一物降一物,盛家能跟秦家分庭抗礼那么多年,一定是有点本事的,或许找到石嘉信,让他带咱们去趟八万大山,就能把你给治好了,说不定……说不定连对付秦家的法子都有了……”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下去了,盛家这条道,尽头是吉是凶,他还真是不敢保证,但即便是“绝路”,总也还是条路吧,到底比困死在原地的强。

不是有句老话叫绝处逢生吗?

他轻轻覆住季棠棠的手:“棠棠,你说呢?”

季棠棠没有看他,她另一只手举起一根蒲公英,鼓起腮帮子使劲吹了一口,白色的絮絮分成好多蓬,飘飘荡荡的,很快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岳峰叹了口气,想起老鬼叮嘱他换si的话,掏出手机,先把原卡的号码转存到手机里,转到一半时,过眼看到一个号码,是座机,但是有两次通话,终于想起来这是神棍打的。

岳峰忽然就想念起神棍来。

这个明明没什么本事但是总是误打误撞解棠棠燃眉之急的神棍,现在在哪儿呢?如果他在的话,事情会不会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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