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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下起一场雨,山道湿滑,无数盗匪吓得疯狂奔逃。
巨大的灰色阴影笼罩在上空,它似龙,也像蛇,头生双翼,眸若冰冷血色琉璃,比五人合抱的巨树还粗。
此刻盗匪们的老大,就被他卷在尾巴里,没了气息,快要变成肉泥。
其余盗匪,以为自己已经跑得很远,然而一抬头,巨大的影子,依旧在头顶。
他们吓得肝胆俱裂,知道跑不掉,连连跪地求饶。
它狂躁不已,正要一个个杀了他们,身上被人轻轻拍了拍。
晏潮生冷怒回头,看见绛珠伞下,有人偏头在看他:“你在做什么?”
空气静默一瞬。
盗匪们看见这个巨大的怪物,这一刻像被吓到,跟他们一样要不管不顾逃离这里。
那个漂亮得不似凡人的少女,却仿佛洞悉他的想法,抬脚踩住它尾巴尖,它僵住。
她说:“不许跑,也不许杀人,把他们全杀了的话,都会变成罪孽,晏潮生,变回来,我带你回家。”
盗匪们齐齐跪在地上,颤抖不已。
他们在这一带,无恶不作,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他们都做好某一日被官府围剿的准备,届时还能斗凶搏上一搏,谁也想不到,比官府来得更快的,是这样恐怖的大妖。
再凶恶的人,见了遮天蔽日的妖族元身,也只能吓得磕头求饶。
他们眼睁睁看见自己的贼匪头子怎样死的,别说挣扎,连求饶声都发不出来。
眼见都没了活路,琉双的出现成了所有人最后的希望。她那只漂亮的云靴踩在大妖尾巴上,那似蛟似蛇的怪物,竟然不动了。
贼匪中有脑子聪明的,连忙说:“仙子救命,仙子救命!”
其余人反应过来,也帮呛:“仙子,它杀了人,仙子快收了这孽畜。”
琉双踩着晏潮生的尾巴,看向那边眼见局势改变,就鼓动自己杀了晏潮生的丑恶嘴脸,气得抿了抿唇。
晏潮生的情绪本就不稳,这并非他能控制,他再强悍,也抵不过本能的妖性。她好不容易让他安静一些,这些盗匪竟然还不知死活地拱火。
琉双看得出来,盗匪们身上的血腥气很重,他们手中,皆有不少人命。
晏潮生听了他们的话,果然更加躁动,要甩开她,往一旁的树林中去。
见到她开始,他没有说一句话,装作不认识自己。
琉双有些无奈,她又不傻,他不说话,就可以当作这个大妖怪不是他吗?
她手中的绛珠伞飞出去,落在盗匪们身上,如棍棒落下:“骂谁呢,你们才是一群该被收了的孽畜!”
仙器打人,不是一般的疼,盗匪们哭爹喊娘,谁都没想到,这看起来是来“收妖”的仙子,没打杀怒叱那个妖族,反而把他们打了一顿。
琉双收回绛珠伞,晏潮生已经不见了。
她没再管身后那些凡人,天道制衡,她不能出手干涉这么多人的命运。若仙妖可以肆无忌惮杀戮凡人,这个种族早就灭绝,他们最弱小,受天道的保护却最深。
琉双没空搭理他们,沿着晏潮生离开的痕迹,追了上去。若是他有心想躲,琉双追不上。
可惜他如今自顾不暇,琉双还带着青鸾,很轻易地便在一个山洞前找到了他。
人间还在淅淅沥沥地下雨,整座山透着蒙蒙湿意。晏潮生的元身那般庞大,她初见时都难免震惊,却不料他除了直奔盗匪,连山下的村民都没惊动。
看着眼前的山洞大小,琉双料想他应该已经变成了人形。
她拍拍根本没法进去的青鸾:“不用在这里守着,放心,我会把他带回去的。”
小青鸾担忧地啾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飞走了。
琉双走进山洞,不知道算不算晏潮生运气好,这山洞里大有乾坤,看起来像是有人住过的,布置得跟洞府一样。
她走进去,感觉气息不对,竟然脚下还有残留的法阵。
琉双不知是谁设下的法阵,不敢随意触碰,只能研究了一会儿,小心避让开,从生门走出去。
她走进去,略显得昏暗的山洞内,四周亮着烛火。
床上,一个人影背对着她,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是已经变成人形的晏潮生。
“别……别过来!”他背对着她,“走,有多远走多远。”
琉双有个惊讶的猜测,这里是晏潮生曾经短暂住过的地方,塌前甚至有石桌与一个杯子,岩洞里比外面温暖多了,虽然简陋,可东西也一应俱全。
而且也只有他的法阵,才会在她走进来时,没有启动,不曾伤她。
她自然不会听他的离开,反而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在床前坐下。她不会走的,她来就是告诉他,她已经被他感动,已经喜欢上他。
琉双终于看清了他的状态。
他睁着眼,头发被打湿,散落在石床上,眼睛里一片血红,唇被他咬出了血,他颤得厉害。
对抗暴虐的天性,并不容易,多少妖会选择在这个时节放肆杀伐,最后遭天谴,也有许多选择与女妖交合,安全渡过。
她轻轻把他头发从脸颊上拨开,露出他苍白阴冷的脸。
这样的动作,却令如今敏感万分的他,险些奔溃。
“赤水琉双!”
她软声应他:“在呢。”
晏潮生已经许久没有连名带姓地叫她,看来真的快被刺-激疯了。琉双靠近他,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很高,比平时都要高上不少。
反而像个正常人的温度。
她双手结印,洞中温度低下去,他却并没有感到丝毫好受。依旧在颤抖,一双血红的眸子,骤然回眸来看她,连眼尾都泛着红,妖异得像个真正的妖族了。
他的手掐住她脖子:“走,我让你走!”
琉双还在打量他如今的模样,怪不得说成年妖族,有的好看得勾魂夺魄,这辈子她遇见晏潮生时,他尚且还是个少年,身量没有现在高,连眉眼,都没有如今锋锐。
短短一年多,他蜕变得这样快。
那只手掐住她脖子的手,轻轻颤抖着,她却没有管,知道晏潮生不可能伤害她。
纵然晏潮生眸中冰冷,企图像吓退方才的盗匪那样,来吓退她。
她握住他的手腕,低声安抚道:“晏潮生,别怕,不会有事的。”
他的手颤得厉害,闭了闭眼,哑声道:“我会伤害你的。”
“你不会,你一直没有,不是吗?”她轻轻环抱住他,“我在这里陪着你,别出去杀盗匪了,一旦开始,你很难停下,元身暴虐时,就算死数百个,也不足以平息。杀了成千上万人,天道不会容你的。”
她叹了口气,有些烦恼:“你怎么就种了应誓果呢。”
他一言不发,伸出手抱住她。
这个拥抱几乎把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他现在这个模样,若伏珩看见,都不敢轻易过来,可她安全地待在他怀里,还施法替他把湿漉漉的墨发弄干了。
他以一种妖族绝对占有欲的方式,把她圈住。
琉双笑了笑,由他去。
渐渐的,晏潮生睡着了,琉双也没走,依旧像她说的那样,陪着他。
不过这样安宁的日子,只持续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睁开眼睛,一口血咳出来。
琉双几乎一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哪里是他睡着了,是他强行切断了神识,为了不伤她毫分,就这样静静抱着她。
她顿了顿,纵然做戏,其实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她捧起他的脸,把他嘴角的鲜血擦了,在他再次出声赶自己走前,突然道:“晏潮生,妖宫那几个蚕娘,她们织的,是什么?”
他猩红的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半晌,哑声道:“云锦。”
“是嫁衣吗?”
他喉结动了动:“嗯。”
她又问:“是给我的吗?”
他低头,在她额间的羽花亲了亲,答案不言而喻。他的唇也第一次带上温度,变得滚烫。
洞中暖融融的,她第一次没有受惊般地逃离他,而是软声抱怨道:“都不用问问我做成什么式样的吗,万一我不喜欢怎么办?”
他嘴角鲜血继续涌出来,低声答她:“那就重做。”
最暴戾无情的时刻,许是跳动的烛火太暖,她竟然从他冰冷的语调中,听出几分温柔缱绻的滋味的来。
她注视着面前这个人,回忆着这辈子遇见他来的点点滴滴。他是晏潮生,却又不是那个罪恶滔天,八十一道天雷加身的妖君。
徽灵之心,被他眸光触动,在她胸腔下,跳动加快。
哪有那么多假的东西,纵然他想要徽灵之心,可这一刻,琉双能感觉到,晏潮生动了真情。
少年的感情,纯挚地如火焰,燃尽了自己,也不舍得灼伤她一分。
这就够了,她心想。
不管晏潮生今后会打什么主意,她不会让他有机会修鬼道,也不会走上前世的路,任人宰割。
“不用重做了。”她仰起小脸,在他唇角亲了亲,他身上的血痕消失无踪,“就这一套吧,等开春,若届时不打仗,我们便合灵。”
他没有说话,低眸看她。
被妖性所控制,他眼眸似血,不管怎么看,都只剩残酷冰冷,有几分吓人。
琉双没有生气,也没有逃离,盘腿坐在他面前,甚至有几分乖巧地仰头看着他。
下一刻,她被压在塌上。
那双摄人的血眸中,她看见自己的身影,她的手指被握住,旋即十指相扣。琉双试着动了动身子,双腿也被他长腿压住了。
果然,嘴上说得再温柔,这种时候,他都是霸道不已的。
真到了这一步,看着身上热得发烫的少年,琉双心里却也难免生出几分怯意,不太放心地叮嘱道:“不许化元身。”她没了退路,反悔也来不及。
他的回答,是更猛烈火热的禁锢,和毫无保留的热情。
人间小雨绵绵,有松鼠试图进洞来躲雨,被洞中无形运转的法阵弹了出去。
松鼠满头包,茫然不已地站在雨中,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只听见洞内缠绵低语,少女娇吟,混杂有气无力的央求声,一同混入雨中。
松鼠甩甩湿漉漉的毛,一头扎进雨中,寻找其他栖身之地去了。
宿伦慢悠悠地品着茶,大雨中,青鸾飞了回来。
宿伦挑了挑眉,认出这是山主的坐骑。本来给了小仙子,让她去昆仑,怎么出现在这里?
他心里有个荒诞的猜想:“不是吧,她还真的回来了,没有去昆仑?”
任他算无遗策,此时也想不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青鸾听不懂他在嘀咕什么,饿极了,向他讨些吃的。它很听话,又是山主的宠物,妖宫里的人,都对它不错。
宿伦小气得很,折扇点在它头上,笑道:“去去去,你家主人才害得我被打了一顿,东西都被搜刮光了,没有东西喂你。”
它也不恼,好脾气地找别人去了。
望着它离去的背影,宿伦折扇打开,一双狐狸眸中,带着思索探究。
“她想做什么?”
上古仙族血脉,名动八荒的美人赤水琉双,看上了他家这位,只有一座妖宫,才刚长成元身的主上?太荒唐了,宿伦不信。
宿伦望向妖宫之外的天地,不知何时,冬日快来临。
战雪央的折扇轻轻敲着柱子,仙子真会动手杀了主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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