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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万字】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万字】
云阳侯府。
刚刚从县衙回来的长公子护卫,带来了一个震动了整个侯府的消息。
侯府的长公子死了。
在长安县衙,被大理寺卿李玄靖之子,一刀捅死。
他的尸体,就摆在大堂之上。
“我的沅儿!”
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刚刚走进来,看到李沅的尸体,很干脆的晕了过去。
云阳侯身体晃了晃,失去平衡,跌落在椅子上,目光死死的盯着那护卫老者,咬牙道:“你是怎么保护沅儿的!”
老者脸上露出无奈之色,说道:“那人的身边,有五位第四境的护卫,我一个人拦不住。”
云阳侯深吸口气,闭着眼睛,颤抖着声音道:“说,沅儿为什么去长安县衙,又为什么会死在那人手里?”
老者低着头,默默的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云阳侯一掌拍在桌子上,木桌轰然裂开。
李沅不过是失手打死了区区一个贱民而已。
自己都已经用过一块免死金牌了,他还想怎样!
若不是需要给李玄靖面子,根本不需要浪费这块珍贵的免死金牌,秘密将那一家人全都处理,哪来这么多的麻烦?云阳侯额头青筋暴起,低吼着说道:“李玄靖,本侯一定要你也尝尝失去儿子的滋味!”
此时,大理寺内。
儒雅男子听完了宋佳人的话,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波动,只是道:“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此事我会解决的。”
宋佳人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一位黑衣人从不远处走过来,问道:“大人,要去长安县衙看公子吗?”
李玄靖摇了摇头,说道:“不必。”
黑衣人道:“天山七煞是真正的杀手,依照这一行的规则,恐怕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幕后的雇主,不过属下可以确认,这次的刺杀案,与上次公子在府中遇刺的案子,是同一主谋,能请得动天山七煞,买通在李府十年的下人……,长安有此能力,又这么恨老爷的没有几个,应该就是几位殿下之一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李沅刚刚和公子发生了冲突,他们就迫不及待的动手,明显是想嫁祸云阳侯府,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李玄靖沉默片刻,说道:“备车,去淳王府。”
片刻后,一辆马车停在淳王府门前。
门房通报之后,淳王大步迎出来,笑道:“本王就知道伱今天会过来……”
李玄靖拱了拱手,说道:“见过殿下。”
淳王握着他的手腕,摇头道:“这里又不是外面,你跟我客气什么,今天你既然来了,就别走了,陪我喝点,再下几局棋,今夜我们抵足而眠,明日一起进宫……”
说罢,他对王府管家道:“告诉王妃一声,本王今晚不去她那里了,让她先睡吧……”
长安县衙。
大牢。
虽然裴哲让人送来了一床新的被褥,但牢房的床睡起来,到底是没有家里的舒服,而且也没有家里香。
说到香,李诺闻了闻自己的衣服。
衣服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但又不同于娘子的香。
他想起了吴管家说过的女侠,不由的有些好奇。
他晕过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位女侠又是谁?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李诺抬起头,看着站在牢房外的一道身影,诧异道:“娘子,你怎么来了?”
宋佳人拎着一个食盒,说道:“你一整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我带了点饭菜。”
牢房栅栏间的空隙很窄,食盒无法递进来,于是她拆掉了两根栅栏,拎着食盒走进牢房。
李诺今天确实没怎么吃东西,刚才还不觉得饿,直到娘子打开食盒,他闻到饭菜的香味之后,才觉得饥饿无比。
饭菜是宋府的厨子做的,有荤有素,还有一盅参汤。
宋佳人坐在李诺身旁,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李诺心中暗道,不杀李沅,她就成寡妇了啊……
他杀李沅的理由,并没有那么高尚。
他也算不上什么高尚的人。
倘若他真的是舍己为人的圣人,李沅在刑部的时候就死了。
他杀李沅,更多的理由,是为了求生。
成功延寿固然好,失败的话,也算是为百姓除了一害。
这可能就是天意。
如果李沅不来县衙,李诺不可能跑到云阳侯府杀他。
在他最需要李沅的时候,李沅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面对娘子的询问,李诺并未解释法典的存在。
他喝完最后一口参汤,松开手,手中的玉碗忽然掉落。
宋佳人下意识出手,却见那只玉碗,径直的悬浮在半空中。
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它禁锢在了那里。
宋佳人怔怔的看着他:“你入境了?”
李诺点了点头。
李沅一死,他必入境。
公主殿下诚不欺他。
宋佳人看着李诺,不由的想起他修法家的初衷。
不知道他修行的目的,还是不是为了打败她……
李诺吃完饭后,宋佳人收拾好食盒,说道:“我明天再来看你,父亲说了,他会想办法的。”
看着她站起来准备离开,李诺忽然道:“娘子。”
宋佳人转头看向他。
李诺道:“可不可以把你的荷包给我?”
宋佳人没有问为什么,从腰间取出一个粉色的荷包,递给李诺。
李诺收下荷包,等到娘子离开后,将它放在枕边。
折腾了一天,他的身体本来就虚弱,闻着这一道让人静心安神的味道,仿佛娘子就在身边,他很快就睡着了。
宋佳人并未走出大牢。
她将食盒放在牢房门口的桌上,在桌旁的长凳上坐下,静静的守在这里。
夜已深。
大牢之内,李诺睡的十分安心。
云阳侯府,则是一片缟素。
长公子遇害身亡,主母伤心晕厥,至今未醒。
侯爷无比震怒,将自己关在书房,不多时,一封封信件从侯府传出,被下人送往长安各大权贵府邸。
一道年轻的身影,赶在宵禁之前踏入侯府,看到门口悬挂的白灯笼,微微一愣,震惊道:“府上发生什么事情了,有人过世了?”
门房一身缟素,劝慰说道:“二公子,请节哀……”
年轻人身体一震,悲恸道:“父亲啊……”
门房连忙拉住他,说道:“二公子,弄错了,不是老爷,是大少爷,大少爷被人杀了!”
年轻人身体再震,满脸的难以置信。
什么?李沅死了?
那个畜生真的死了?
李沅死了,他岂不是就是侯府大公子,未来的二等候?真是人在外面逛,喜从家中来。
他怔怔的看着府中到处悬挂的白灯笼,回过神之后,表情比刚才更加悲痛,大声道:“兄长,你死的好惨啊哈哈哈哈……”
……
清晨。
长安各大官衙刚刚开门,便收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就在昨夜,云阳侯府的长公子,在长安县衙,当着许多人的面,被人一刀捅死。
这已经是一日之内,长安发生的第二件大事。
中午的时候,大理寺卿之子遭到刺杀,为了取他性命,幕后之人出动了八位第四境武者。
大理寺卿贵为九卿之一,位高权重,有人派出了八位第四境,要他独子的命。
云阳侯是当朝一等侯,大夏的上层贵族,侯府的嫡长子,未来侯府爵位的继承者,当众被人杀死……
大夏有多久没有发生这样的恶劣事件了?巧的是,杀死云阳侯长子的凶手,正是当朝大理寺卿之子。
一位正三品大员的儿子,杀了正三品勋贵的儿子。
虽说长安权贵子弟圈子中,打打闹闹的事情时有发生,可闹到这种地步的,也极其少见。
一时间,无数人被派出去打探消息。
长安没有秘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很快弄清。
起因是三天之前,云阳侯之子李沅,想要强抢民女,被大理寺卿之子撞见后制止,两人结下梁子。
大理寺卿李玄靖的儿子修法家,虽然让人有些难以相信,但这在长安上层圈子也不是什么秘密。
后云阳侯为子出气,联合一众权贵,上书三省,制止了李诺在长安县衙审案,断了他的修行之路,两人间矛盾加深。
再之后,李诺翻出半年前李沅的一桩杀人旧案,将李沅抓到刑部,但却被云阳侯以免死金牌为子脱罪,并在刑部遭到李沅的当众嘲讽,有刑部官员可以作证。
事情发展到这里,其实还算正常的摩擦争斗。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完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了。
昨天一早,有人以杀害了六位无辜百姓为饵,吸引修法家的李诺前去查案,却在现场埋伏了八位第四境的杀手,险些让大理寺卿唯一的儿子命丧黄泉。
若不是他身边的护卫实力极强,大理寺卿已然绝后。
从常理来说,云阳侯府的嫌疑很大,虽然人们不觉得云阳侯有这个胆子。
之后数个时辰,就传来了李沅在县衙被杀的消息。
此案由尚书省一名主事亲眼见证,那李诺也承认了罪行,主动将自己关在了长安县衙大牢。
平心而论,两人的矛盾,错在李沅。
但就算李沅有错,也不能杀了他啊!退一万步,哪怕是他恨急了李沅,非要杀他,也别自己动手。
雇凶杀人不就行了,众目睽睽之下,杀一等侯爵长子,哪怕他的父亲是李玄靖,这件事情,怕是也很难收场。
今日一早,云阳侯将儿子的尸体摆在了宫门口,带领一众权贵上书,要求朝廷严惩凶手。
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三省当然不敢怠慢。
第一时间就命刑部去长安县衙提人,与京兆府衙、御史台共查此案,大理寺因为与凶手关系密切,被排除在外。
与此同时,三省也向各衙门发出通知,紧急召开朝会共议此案。
刑部。
李安宁听完这些事情,手里只咬了一口的包子,掉落在地。
她昨天没来刑部,去皇陵祭奠母妃,早上才回到长安。
没想到她才不在一天,竟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李诺中午遇刺,晚上杀了李沅……
不是,她那句话是开玩笑的,没想让他真杀啊!这孩子怎么这么老实呢!她急匆匆的离开刑部,想要去长安县衙看看,但刚踏出刑部大门,就看到李诺从一辆马车上下来,身边跟着刑部的官吏和捕快。
和李沅一样,他的身份也非比寻常,即便是犯下重案,也不会戴上脚镣枷锁之类。
宋佳人跟在李诺身后,走到刑部门口时,被一名刑部官员拦住,对她说道:“姑娘,刑部重地,您不能进去。”
李安宁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那刑部官员缓缓让开,没有说什么了。
一行人走到刑部大牢门口的时候,她对宋佳人说道:“刑部有规矩,就不能让你进大牢了,你可以在这里等着,或者去那边的衙房先坐会儿,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李诺走进刑部大牢,李安宁让人打开一间牢门。
这间牢房,显然要比寻常牢房更大更宽敞,似乎是许久没有人入住,地面落了一层灰尘。
一名刑部的官员见此,吩咐两名狱卒道:“去找几个女囚,将这里好好打扫打扫,再换一床新的被褥过来……”
牢房外面,李安宁看着李诺,难以置信道:“你真杀啊……”
李诺耸了耸肩,说道:“不是殿下教我的吗?”
李安宁一时语滞,平时可没见他这么听自己的话。
在这里等他们打扫也是无聊,李诺将腰间的玉佩抛向空中,一个念头,玉佩便悬浮在那里,他看着李安宁,说道:“看,我入境了……”
法家第一境,解锁的正是禁锢之力。
李安宁白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思炫耀修为……
怒斩权贵子弟,他不入境谁入境?
法家和武道是截然不同的体系,修行速度是诸家之中最快的,没有之一。
他要是能拎着刀,将长安那些罪该万死的权贵斩尽杀绝,就连自己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再次丢给他一个白眼,李安宁道:“你在这里乖乖待着,我去朝堂上看看,顺便为你求求情,这件事情,云阳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些权贵们,恐怕也不会放过你的……”
不用想也知道,那些权贵一定会紧抓此事不放。
如果李沅的死,被这么轻易的揭过,以后长安权贵子弟,还不得人人自危?
她叮嘱了李诺一句,就匆匆的走了。
李安宁走后,负责打扫的几名女囚就到了。
这些基本都是徒刑的犯人,徒刑不仅仅是坐牢,还要承担一定的劳役,如果是男犯人,一般会被拉去修城墙挖河道,两国开战时,还会被送去战场填线。
女犯人由于体力原因,会被分配一些轻体力劳动,如织布洗衣,打扫为生等。
几名女囚穿着白色的囚衣,从李诺身边路过时,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抬头看了一眼,脚步忽然一顿,震惊道:“少爷……”
李诺低头一看。
呦,熟人。
……
皇宫。
金殿之上。
这是一场临时召开的朝会,但参加朝会的官员人数,却比以往任何一次朝会都多。
一等侯之子惨死县衙,大理寺卿李玄靖之子身陷囹圄,这两方,可没有一方是好惹的。
哪怕是此案与他们没有多大的关系,众官员也想来看看热闹。
可惜的是,身在漩涡中心的大理寺卿,此刻居然不在朝堂,众人也看不到他的反应。
云阳侯身穿一身白衣,跪在大殿之上,一言不发。
大殿两侧,朝臣吵得不可开交。
一名权贵阴沉着脸,说道:“三番两次无视朝廷诏令,暂且不说,当众杀害一等侯之子,此等行径,实在罪大恶极,若是不杀,何以明正律法?”
“永寿侯说的对,此子无法无天,藐视朝廷,藐视律法,依律当斩!”
“若是此次不杀,放任下去,不知道下次他又会做出什么恶劣的行径,若不杀他,天理难容,法理难容!”
“附议!”
“附议!”
大殿左侧,一群义愤填膺,比云阳侯还愤怒,像是死的是自己儿子的人,是大夏的权贵们。
不像朝臣们分成数党,整日互相攻伐。
大夏权贵向来同仇敌忾,是朝堂上最大也是最凝聚的一股力量。
而大殿右侧,和他们争吵不休的人,则是一群御史。
几乎每一次的朝会,这些御史们都会以各种罪名,弹劾大理寺卿李玄靖。
他们虽然权力不大,但嘴上从不留情。
不过,这次李玄靖被权贵们联合攻击,他们却出人意料的站在了李玄靖的一边。
即便李玄靖现在根本不在朝堂。
等到权贵们的声潮小了一些,一位侍御史道:“云阳侯之子李沅,向来行为放肆,为祸长安,半年之前,因为被书院的同门检举作弊,便将其活活打死,难道不是藐视律法吗?”
一位监察御史走上前,说道:“李沅生性放浪,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善女子,这件事情的起因,亦是他强抢良家在先……,虽然没有官身是不能开堂审案,但归根结底,他也是为百姓做事,其心向善……”
御史中丞最后站出来,徐徐说道:“扰乱公堂,无视律令一事,念在他没有恶意,可不予追究,不过,即便云阳侯之子李沅罪行累累,罄竹难书,也当由朝廷审判,不是他能随意处置的,依律的确当斩。”
正当众人以为御史台要为云阳侯说话时,御史中丞话音再一转,说道:“不过,其父是大理寺卿,官职正三品,依照“官当”的规矩,倘若大理寺卿愿意引咎辞职,那么便可以免去其子一条死罪……”
大殿之上,传来一阵哗然。
大理寺卿是当朝三品文官,可以说是位极人臣,于律法之上,当然也是有特权的。
只不过,文官的特权,要远远低于权贵。
同样是正三品,云阳侯只要爵降一级,就能为儿子抵一次死罪。
但大理寺卿,却要辞去全部官职,才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御史台此计,可谓一石二鸟。
救李玄靖的儿子,扳倒李玄靖。
和李玄靖相比,长安这些权贵,才是大夏的顽疾。
李沅早就该死,当初御史台联名弹劾,也没有什么结果。
李玄靖的儿子,只是做了朝廷早就该做的事情。
当然,他亲手杀了李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如果不严惩,这些权贵们不会答应。
即便是他们,也只能尽力保住他一条命。
如今的世道,敢修法家,且愿意修法家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他们不愿意看到又一位法家弟子落得那样的结局。
如果能顺便扳倒他的父亲李玄靖,那自然是更好了。
就是不知道,心狠手辣的李玄靖,会不会为了自己的独子,而舍弃他现在的位置?御史台打了一手好算盘。
但这个提议,云阳侯显然并不满意。
他抬起头,一脸怨毒的问道:“如果死的是中丞大人的儿子,你能放过杀死你儿子的凶手吗?”御史中丞道:“云阳侯不要转移话题。”
云阳侯厉声道:“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御史中丞一脸不屑:“本官的儿子要是这么畜生,不用别人动手,本官亲自为民除害!”
“你!”
“你什么?”
……
权贵们虽然不好惹,但御史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敢当着李玄靖的面弹劾他,敢在金殿之上,将监国的皇子骂个狗血淋头。
论吵架的功底,朝中无人能出御史台之右。
一言不合,两方又开始隔空对吵,整个朝堂,变的如同菜市场般嘈杂。
这时,一道身影缓缓走进殿中。
年轻女子头戴凤冠,穿着一身华丽的宫装。
红色的宫装优雅华贵,又透着一丝庄严,宽大的裙摆之上,绣着一只金线织就的凤凰,随着裙摆微微晃动,仿佛随时都会振翅飞走。
她走进大殿,似乎整个朝堂,都变的光彩明亮了一些。
淳王正被下面一群人吵得头大,看到女子走进来,终于得到一丝喘息机会,从上方走下来,问道:“安宁,你来这里,有事吗?”
李安宁对他福身行了一礼,说道:“皇兄,我是来为一个人请功的,上次在四方馆,就是因为有他的提醒,才能抓到那位刺杀楚国使臣的凶手,朝廷一定要好好的奖赏他才是。”
朝堂之上,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数日之前,楚国使臣在四方馆遇刺,险些让大夏和楚国出现严重的外交纠纷。
幸亏后来查明是楚国使团内讧,大夏朝廷才得以推卸责任。
这件案子,朝臣一直以为是安宁公主破的,没想到她的背后另有其人。
一时间,他们甚至短暂的忘记了云阳侯的事情。
使臣遇刺案被破之后,大夏和楚国顺利的签下一系列互惠互利的条约。
此人可谓是以一己之力,为朝廷,为大夏挽回了重大的损失,有功于江山,有功于社稷,非重赏不能嘉奖。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光彩照人的安宁公主。
没有人注意到,站在大殿最前方的一道身影,在听到此案时,目光中闪了闪微光。
淳王看着李安宁,好奇的问道:“哦,是何人立下如此大功,要赏,一定要重赏!”
李安宁抬起头,说道:“回皇兄,他叫李诺。”
安宁公主的一句话,让大殿在短暂的安静后,又开始嘈杂起来。
“是他?”
“那日在四方馆,殿下身边,似乎是有一位男子。”
“没想到竟然是李大人的儿子。”
“殿下和李大人的儿子,似乎交情不浅……”
……
当日在四方馆查案的官员,的确看到公主殿下身边,有一位年轻男子出现。
安宁公主至今未婚,两人孤男寡女,在一个房间里面待了许久,关系非同一般。
只是没想到,那人居然是李玄靖的儿子。
此事说奇怪也不奇怪。
李玄靖当年一人独占六科状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的儿子,又怎么会是平凡之辈?
本来权贵和御史们谁也吵不过谁,但安宁公主的出现,却让事情再次发生了转机。
那位监察御史趁势说道:“他虽然犯下重罪,但念在对朝廷有大功,可酌情以功抵罪,不如免去他的死罪,就判他徒三年,流放三千里,如何?”
徒三年,流放三千里,是死罪之下最重的刑罚了。
但再怎么说,起码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
永寿侯冷哼一声:“你们不是修法家的吗,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平日里就你们嚷嚷的最起劲,今天怎么就不说了?”
一名侍御史走上前,反问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永寿侯说得好,那么请问,云阳侯之子半年前也杀了人,这半年他偿命了吗?”
又有一名权贵反驳道:“云阳侯有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可免一次杀身之罪,怎么,徐御史你敢质疑先帝?”
“本官可没这么说。”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蓝田侯,你不要血口喷人!”
“是你先质疑先帝的!”
……
两帮人没说几句,又吵了起来。
大殿上形成了一种很奇怪的局面。
以往在这里,都是权贵们拼命维护触犯律法的子嗣,御史台众官员则坚持要治他们的罪。
今天彻底反了过来。
权贵们高呼杀人偿命,御史们一起为杀人者脱罪。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拿错了笏板。
不过,无论他们吵的再凶,此案的关键,其实还是在云阳侯。
死了儿子的是他,如果他坚持要判大理寺卿的儿子死罪,除非李玄靖也拿出一块免死金牌,否则,哪怕是淳王这个月监国,也别想轻易的赦免他。
在众人争吵不休的时候,淳王走到云阳侯的面前,亲自扶起了他,说道:“哎,云阳侯的心情,本王能够理解,你先起来,地上凉,跪久了对身体不好……”
淳王的举动,让百官心中有些感慨。
这些年来,淳王对李玄靖的偏爱,所有人有目共睹。
这件事情,他毫无疑问是站在李玄靖那边的。
虽说在诸位皇子中,淳王也的确是最没有架子,手段最温和的一个。
却也没想到,他居然愿意为了救李玄靖的儿子,放下亲王的身段,低声下气的去求一位侯爵。
大殿之上,淳王脸上露出恳求之色,正在对云阳侯小声说着什么。
但因为距离太远,再加上淳王的声音很小,众人听不清具体内容。
不难猜测,淳王是在求云阳侯放过李诺。
淳王脸上露出哀求之色,贴近云阳侯耳边,小声说道:“你有那么多儿子,死一个两个没什么,换一个人,爵位还是你们家的,玄靖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若有事,本王杀你全家!”
云阳侯身体一颤,一股寒意贯穿身体。
他满脸惊惧的看着淳王。
实在是难以想象,对方竟然能用哀求的表情,说出这等残酷的话。
淳王对云阳侯抱了抱拳,走回大殿上方。
这一幕,自然让百官更是感慨。
现在的李玄靖,虽然手握重权,但也有人能限制他。
若是淳王日后继位,以淳王对他的宠爱,他可就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到那个时候,整个朝堂,怕是会成为他的一言堂。
淳王走回大殿之上,拍了拍座椅的扶手,大声道:“肃静!”
朝堂之上,逐渐安静下来。
淳王看向云阳侯,问道:“云阳侯,你有什么话说?”
云阳侯脸色苍白,在经过一番心理挣扎之后,低下头,说道:“臣教子无方,李沅犯下如此重罪,死有余辜,臣,臣不告了……”
“啊?”
“什么?”
“你在说什么!”
他身旁的一众权贵愣了愣,纷纷开口。
云阳侯态度的前后转变,也使得朝臣大为惊讶。
莫非是淳王允诺了他什么好处?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若非淳王允诺了他巨大的好处,云阳侯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永寿侯看着他,愕然道:“云阳侯,你……”
大家不是说好了,今日在朝堂之上,要统一口径,一致对外吗?
权贵的威严不容挑衅,李玄靖的儿子非死不可,要不然,下次死的,可能就是他们的儿子了。
他们正在死战,云阳侯居然先降了?云阳侯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没想到,向来和善的淳王,竟然也有如此狠厉的一面。
他不怕李玄靖,李玄靖做事,尚且还讲点道理。
虽然不多。
但淳王是一等亲王,位于大夏权贵的最顶层,他要对付云阳侯府,云阳侯府可能真的会被灭族。
有句话淳王说的没错。
他的儿子很多,换一个,爵位依然能够传承下去,家族至少还能延续百年。
但若是淳王铁了心要杀他,很快大夏就没有云阳侯了。
他失去儿子的悲伤和愤怒,被淳王一句话就冲淡的无影无踪。
大殿之上,淳王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云阳侯教子无方,纵子行凶,本该被送去宗正寺问罪,但念在他失去儿子的份上,就不追究了;大理寺卿李玄靖,教子不严,罚俸一年,以示惩戒,其子李诺,虽犯下重罪,但对朝廷有功,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不过,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殿下,功是功,过是过,怎可如此?”
“您也太偏袒李玄靖了!”
“此事,我们绝不同意!”
……
虽然不知道云阳侯被淳王许诺了什么好处,竟然在关键的时候反水,但大夏的其他权贵,却依旧不会答应。
这个口子若开,他们的子嗣以后怎么办?这些权贵们,十分清楚自家子嗣的德性。
倘若绝对的按照律法办事,他们哪家不得死几个人?
淳王揉了揉眉心,不得不说,李诺这次的祸闯的,是有些大。
他早就知道,就算云阳侯服软,这些权贵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淳王的手伸向怀中,那里有一枚免死金牌。
此物虽然贵重,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不过,他的手刚刚伸到一半,就又停在了那里。
一道略显消瘦的身影,缓缓走进殿中。
他的脚步很轻,但每一步落下,大殿之上的声音,便会小上几分。
等到他走到大殿前面,整个大殿,已经彻底安静,落针可闻。
大理寺卿李玄靖,别看他的外表只是一位儒雅书生,但要论手段之狠辣,整个朝堂,无人能出其右。
哪怕是刚才还义愤填膺的权贵们,此刻也都纷纷闭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好奇,他到底会如何处理此事?是放弃儿子,保全自己的地位。
还是为了独子,舍弃高位,沦为平民。
没有人觉得他会做第二个选择,这些年,为了爬到现在的位置,他不知道树立了多少强敌,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他死。
倘若失去了现在的权势,李玄靖自己,包括他的儿子,只会死的更惨。
毫无疑问,他今日不是大理寺卿,不用等到明日,他们父子二人,全都得横尸街头。
李玄靖并未发一言,只是从袖中取出一物。
有宦官从他手中将此物接过,走到上方呈给淳王。
看清了李玄靖手中之物时,所有人面色大变。
免死金牌!
李玄靖拿出来的,居然是一块免死金牌!他怎么会有免死金牌的!淳王接过免死金牌,目光再次望向下方,问道:“大理寺卿李玄靖之子李诺,杀云阳侯之子李沅,依律当斩,免死金牌乃陛下御赐,凭借此牌,可以免去一切死罪,本王现判他无罪释放,诸位可有异议……”
这一次,大殿一片安静。
就连权贵们,都没有人开口。
毕竟,免死金牌可以免去除造反谋逆之外的任何死罪,这是朝廷没有任何争议的共识。
这块免死金牌如果不作数,那么他们家里的呢?
谁要敢说免死金牌不能免死,满朝权贵们第一个和他拼命。
就在刚才,权贵们还在强调免死金牌的合法性。
他们总不能前后矛盾。
只是……
用免死金牌免死的,向来都是权贵们。
当他们的人被杀,别人用免死金牌免死时,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权贵们甚至没有要求检查一下免死金牌的真伪。
他们倒是希望李玄靖假造免死金牌。
这样一来,哪怕是淳王也救不了他。
可每一块免死金牌的启用,都会进行十分严格的认证,没有人能用假的免死金牌骗过朝廷。
万万没想到,已经十多年没有颁布免死金牌的陛下,会为了李玄靖破例。
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还在许多人的预料之上。
大殿一片沉默。
连权贵们都没有异议,朝臣自然更不会有。
这些权贵的子嗣们,对朝廷没有任何贡献,以往犯下多少罪责,都没有受到惩处。
但人家大理寺卿的儿子,可是实实在在的有功于朝廷,有功于江山。
刑部,大理寺,鸿胪寺等部,都欠他一份人情。
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
谁是谁非,朝臣心中自有定论。
淳王等了一会,见没有人开口,大袖一挥,说道:“既然没什么异议,此案就到此为止。”
随后,他话音一转,脸上浮现出一丝厉色,说道:“这件案子说完了,再说说另一件案子,昨日大理寺卿之子,在长安城内遇刺,刺客简直张狂至极,一点都不将朝廷放在眼里,刑部即刻向各州发出海捕文书,有能提供刺客线索者,赏银千两,提供刺客首级者,赏银万两……”
百官靠前的位置,一位中年男子一脸的苦色。
一颗脑袋一万两,那刺客的脑袋,难道是金子做的吗?
是金子做的,也没这么贵啊!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淳王是真的不拿国库的银子当银子,败家子,败家子啊……
不过,虽然他是户部尚书,但淳王显然在气头上,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触他的霉头。
朝臣们对此,也没有提出异议。
但该说不说,淳王殿下还是偏爱太明显了。
云阳侯死了儿子,他劝人家不要追究。
李玄靖的儿子遇刺,连伤都没受,还有力气杀人,他悬赏万两追杀凶手。
这么重的赏金,恐怕就连宗师都会忍不住。
好像就李玄靖的儿子是儿子,云阳侯的儿子,是什么猫猫狗狗……
这时,淳王再次说道:“还有一件事情,四方馆一案,李诺立下大功,为朝廷挽回了重大的损失,有过当罚,有功当赏,他的过,已经用免死金牌抵过了,他的功具体怎么赏,本王就不管了,礼部和户部你们下去自己商量,免得说本王偏袒……”
户部尚书一脸苦色。
赏金就算了,赏赐户部还得再出点血。
朝臣们也很无奈。
淳王的偏袒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但他做出的所有决定,都有理有据,没有任何点可以反驳。
不管怎样,今日的朝会,也算是圆满结束了。
权贵们一脸憋屈,第一次自己吃到免死金牌的苦头。
御史们有些可惜,想救的人救到了,但李玄靖依然是李玄靖。
他们和李玄靖斗了这么多年,一如既往的没有占到任何好处。
朝臣们看了一场热闹,他们本来就没想着借助这件事情斗倒李玄靖。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日后,长安恐怕会更热闹了……
百官逐渐散去,金殿之上,只剩下两人。
淳王脸上露出笑容,不愧是玄靖啊,父皇这些年一心钻研长生之法,就连他们想见他一面都难。
父皇不仅见了他,还赏了他一枚免死金牌,可见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
想当年,他的母妃,不过是一位普通宫女。
被父皇醉酒临幸之后,才有了他。
和其他背景深厚的皇子们相比,他除了皇子的身份,什么都没有。
这些年,正是有因为有玄靖,才有今日之淳王。
玄靖被父皇重视,他自然喜闻乐见。
刚才那块免死金牌,已经被收走了,他摸了摸怀里,忽然想到了什么,蹙起眉头,不悦道:“嘶……你这是什么意思,本王不是说过了吗,本王这里还有一道免死金牌,你怎么还去向父皇讨要,怎么,难道你担心本王不给你,本王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