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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山林间回响着呜咽的冷风,树影摇曳着在地上投下鬼祟的黑影,黯淡的月光被遮挡在厚重的云层之上,唯有大声的对话能驱散一点空气里的阴森。

贺决云挥开面前的杂草,见穹苍走得艰难,干脆拉住她的手,拽着她往前走。

二人速度缓慢,等他们到的时候,何川舟已经带着队伍,发挥出自己飙车的实力,抵达现场进行勘察。

窗户透出明黄色的灯光,杂乱的脚步声在屋里进进出出。

何川舟得到消息,从二楼窗户探出头,朝他们招了招手。

屋内的摆设很简单,基本都是常用家具。几位技侦人员正在埋头工作。

何川舟沿着楼梯走下来,一面说道:“屋里有日常洗漱用的生活用品,不久前应该有人来过。但是房间跟地板已经被清理过了,我们正在寻找完整的指纹。”

贺决云咋舌:“不会那么小心吧?”

真有人能将自己做过的每一个痕迹都消除掉吗?

何川舟笑道:“那应该是不至于的。屋内清理的并不干净。”

众人都认为,受害的女性,不仅有妮妮跟韩笑两个。这两人都是李瞻元眼中的失败品,被他早早抛弃。在她们之外,应该还有几位不知情的女士。她们可能已经遇害,也可能像韩笑一样,只能失去了李瞻元的踪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李瞻元胆魄惊人。他会享受操纵他人情感的快乐,享受人性风险所带来的刺激,所以在诱骗女性之外,他还会教唆杀人。

这种胆量,只有不断的成功与尝试才能培养出来。

韩笑目前还在重症室治疗,其余的证人都已经离世,他们希望能够在这栋房子里找到新人物的线索,好帮助警方指证李瞻元。

何川舟没时间跟他们说太多,让他们自己安排,又回了二楼勘查。

因为夜里值班的警员人手不够,贺决云临时受命,拿着相机帮助他们拍照记录。

穹苍在屋里逛了一圈,没什么发现,独自走出木屋。

贺决云本以为穹苍会随便找个地方坐着,不过是一转身的功夫,就发现人不见了。他左右寻不到踪迹,心下一惊,赶忙跑出去找。

出了门,就看见穹苍站在院子的白炽灯下,眼神幽深地盯着他的方向,一瞬不瞬,披着半身阴影仿佛是一个夜间的游魂。

贺决云被她看得}人起来,酥酥麻麻地起了层鸡皮疙瘩,等朝她走过去,才发现穹苍看的根本不是自己。

贺决云顺着她的视线往原地望去,用气音问了一句:“你在看什么?”

穹苍缓缓转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看着他,同样用气音回道:“你有没有发现,两幅画的视角其实是一样的?按照视线方向、光线、位置来看,李瞻元就是从这个角度在观察绘制图像。”

贺决云低下头,看着脚底下的土地。

不知道为什么,这僻静的环境加上穹苍说话的语气,总是让他想要默念一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来护体。

穹苍没打招呼,突然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贺决云瞪眼:“你干什么?”

穹苍深弯着腰,借着昏暗的灯光在草皮上搜寻,随后道:“去找把铁铲来,挖挖看。”

贺决云惊悚问:“你认真的?”

“认真的。”穹苍用脚尖蹭了下地面,将已经干枯的野草踩下去,“虽然秋天的草地都很秃,可是这块地连秃都比边上的要矮一截,我觉得有点奇怪。”

野草已经枯萎,但是叶片依旧坚韧地扎在土里。周围的枯草是一簇簇地堆在一起,仍旧可以看出它春夏时的茂盛。到了中间这一块,只留下几株短小的枯叶,像是刚抽出来,还没来得及生长的新植株。

贺决云找不到反驳她的理由,干脆随着她折腾:“那你等等,我回去找找。”

没多久,贺决云顺利从木屋里翻出两柄小巧的铁铲,与穹苍一人分了一个,各自拿着工具,蹲在地上捣鼓起来。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一位技侦人员困得两眼发花,停下工作出来透气。他挥舞着手臂舒展筋骨,还没来得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发现穹苍在前边掘土。

年轻警员忍不住心肝一抖,生怕穹苍的行为给何川舟带去灵感,到时候大家都要加入到挖坑的队伍里。

他快步冲过去,压着声音道:“你们不会是要掘地三尺吧?真没到这地步啊顾问们,咱们先在屋里找找吧,不要急的。”

这柄小铲子并不适用于重度工作,穹苍挖了那么半天,将地面铲得坑坑洼洼,也勉强才刨出两个坑,铲子前段却已经被砍卷了。

穹苍抬头扫了那位警察一眼,不为所动地继续干活。

技侦人员觉得她这样沉默寡言的模样特别世外高人,不由打听道:“你在挖什么?”

穹苍漫不经心道:“就随便挖挖。”

经侦人员莫名其妙道:“这怎么随便挖挖?寻龙点穴靠风水啊?”

穹苍竖起铲子,往泥地里戳了进去。突然“锵”的一声,不是铁铲与石头的碰撞声,而是金属与金属之间的撞击声,在空气里短促地响了起来。

三人皆是愣住了。

技侦人员跟贺决云倏然抬头望向穹苍,双目炯炯有神。

穹苍用铲子拨开上面一层泥土,技侦人员见她动作过于粗暴,怕她破坏证物,连忙阻拦道:“你别动,你别动!放着我来!”

他一溜烟小跑回木屋,很快又抱着自己的工具箱颠颠地出来。何川舟等人闻风跟上。一群人围到发现地周围,反而将穹苍挤了出去。

几人小心翼翼地动作,最终从土里挖出一个盒子。这盒子分明已经有了很多年的历史,表面一层全部氧化生锈,看不出原先的图形。

何川舟让人直接撬掉开口处的小锁,将盒子打开,入目就是几张随意叠放的女性照片。

何川舟戴上手套,将它们取出来一一查看。

不知何时,天空已从一片墨黑转至灰白,晨风一阵阵地吹,将林间的薄雾驱向别处,现出茵绿的原貌。

边上的青年用手电筒对准相片照明,方便同事利用软件识别人物。

一共是七张照片,代表七位女性。除此之外,盒里还装着一个u盘、几部手机。东西全部用袋子封好,外侧分别贴上了三个证人的名字。

毋庸置疑,这些物品应该就是李瞻元控制三位证人诬告范淮的把柄。

几人亢奋地聊起天来,声音里带了淡淡的笑意,周围的气氛陡然一轻。

“可以啊,这李瞻元。”

“今晚这加班真是值了,敲一顿火锅可以吧?”

“大功一件,那明天换完班必须让他们请!”

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会给自己记小本本的嫌疑人。

目前来看,证据或许比他们想象得还要明确。

何川舟压抑住疯狂跳动的心脏,站起身道:“全部带回去检测!大家收拾一下,做好记录。”

她半跪了太久,这一下猛地起身,眼前有点眩晕。边上的青年扶了她一把,被她挡开。

贺决云见她这样,不忍道:“何队,你也休息一下吧。”

“赶回单位,就差不多到上班时间了。”何川舟用着社会人士常用的借口,“明天吧。”

贺决云下意识地想吟诗一首《明日歌》。

“你们也累了吧?之后等我们消息就可以了。”何川舟摘下手套,过去拍了拍穹苍的肩膀,那表情里带着无比的器重与欣慰,“今天帮大忙了。”

贺决云松了一口气,感慨说:“终于可以回去睡觉了。”

要是往前倒个五六年,在他上大学那会儿,熬它个三天三夜都不成问题。但是现在,通宵一晚,他已经觉得困乏了。

隔壁穹苍也不是很有精神,刚才在边上站着,眼皮一直往下阖动。

何川舟意味深长地瞅他一眼,叮嘱道:“不要疲劳驾驶。你们如果累的话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等清醒了再开车。”

这种地方,要是能走,那是一刻也不会想多待,更别说是休息了。

贺决云跟他们寒暄了两句,拉住穹苍,先行离开。

二人回到家,一面对熟悉的环境,强烈的困意迟缓地席卷上来。他们随意吃了两口东西,各自回房间休息。

可能是因为生物钟不对,穹苍这一觉睡得特别浮躁。

她的梦境在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之中交叉,意识迷离浮沉,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在不知道第几次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里时,一阵强烈的震动声将她吵醒。

穹苍陡然意识到自己还在做梦,浑身打了个激灵,随即睁开眼睛。

紧闭着窗帘的房间里昏沉一片,被褥被她踢到了床脚,床头柜上的手机正在不停地震动,亮着微弱的光芒,强调自己的存在。

穹苍用力抹了把脸,将那种迟钝的知觉抹去,越过身拿起手机。

她眯着眼睛,在上方的菜单栏里看见了现在的时间,原来已经是下午了。

来电显示上写的是何川舟,穹苍单手划开,将它放到耳边。

何川舟没任何铺垫,开口就说了一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穹苍按着额头,配合地猜测道:“范淮确认清白了?”

何川舟那边顿了顿,原先高亮的声音低了下去。显然她根本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好消息”。

“目前这个已经是肯定的了。我们整理好资料,就会对外公布。这件案子影响很大,厅里都很重视。捋清细节关键之后,会由李局出面正式公告。不要着急。”何川舟解释了两句,又说,“那还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穹苍背靠在床头,慵懒地说:“那就先听好消息吧。”

“我们顺利找到了照片上的两位女性,她们还活着。”何川舟说,“我们联系两人进行了简短的交流,她们都承认,李瞻元曾经秘密地追求过她们。一个在六七年前,一个在五年前左右。李瞻元劝说她们隐瞒这段男女关系的同时,诱导二人进行一定的改变。但在交往过程当中,他并没有与女友发生过性关系。李瞻元这人态度忽远忽近,还喜欢柏拉图式的恋爱,让两个女士很没有安全感。当她们提出想要结婚的时候,李瞻元就跟她们分手了。”

穹苍闷声道:“嗯?”

惊讶是有的,但要说多意外倒也不是。

如果李瞻元真拿她们当母亲的缩影,下不去手也算合情合理?

何川舟接着往下说,语气里夹带了些意味不明:“我们又一次调查了李瞻元的个人情况,大概是因为警方的再三询问,医生有了些许动摇。他告诉我们,李瞻元在青春期时期,就发现有性功能障碍的问题,但是在李凌松的请求下,所有的体检报告里都隐瞒了这一情况。李瞻元积极医治过这方面的问题,可惜都没什么成效。这大概是天生的。”

穹苍微微张开嘴,被这消息震得有些发愣。

虽然这样说很冒犯,但是,有性功能障碍的男性,出现心理变态的概率的确会比较高。社会的歧视跟内心的自卑,会让他们抑制不住地想要寻求发泄口。而像李瞻元这种生活在父亲光环下,却又缺失家庭关爱的人,误入歧途也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了。

极度的自卑背后,就是狂傲。利用对他人的凌虐,来证实自我的强大。从征服的过程中,满足缺失的快感。

李瞻元有那样的能力,所以他真的那么做了。

这一次穹苍心底不再有那种诡异的困惑,而像是所有的拼图都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只不过……穹苍仔细想了想,不明白李瞻元有性功能障碍对自己来说应该算是什么好消息。

在何川舟眼里,大概任何的新线索都是好消息。

穹苍问:“那坏消息呢?”

何川舟深吸一口气,没有马上开口。

对话里骤然的沉默,让穹苍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李瞻元跑了。”

何川舟还能保持冷静,然而低沉的声线里依旧涌动着一丝愤怒:“小刘他们昨天带队守在李瞻元的小区门口,没看见人和车出现,但是今天早上去抓捕的时候,他的家里已经是空的了。是我的错,昨天他没去医院探望母亲我就应该知道不对。我以为我们动作很快,他应该察觉不到。”

穹苍并没有什么很强烈的波动。抓捕李瞻元,完全是警方的工作,跟她没什么关系。她还是更关心范淮的公告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背景里有人扯着嗓子在喊何川舟,何川舟应了句,最后对穹苍道:“行了,我就是怕你挂心先来跟你说一声。马上我们还要开会,先挂了。”

她不等穹苍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穹苍看着跳回到首页的屏幕,才发现方起在两个小时内给她打了足足有十几个电话,还有无数条微信。

穹苍皱着眉,犹豫着要不要回拨过去,手机再次震了起来。

方起标志性的声音急切响起,甚至都没跟她追究拒接电话的问题。

“穹苍,这是怎么回事?老师被抓了你知道吗?”

穹苍“嗯”了一声,从床上爬了起来。

方起呼吸沉重,急得声音尖细:“你知道内情的对吧?为什么!你们怀疑他什么?他不可能杀人的!”

“你觉得我们会冤枉他吗?他是自己承认的。”

穹苍一把扯开窗帘,正午猛烈的阳光刺了进来,让她眯起眼睛。

方起那边呼吸起起伏伏,几次斟酌着开不了口。他很想问,然而又不敢面对。有些话一旦问出口,就要颠覆三观,他无法接受自己一直以来最尊重的恩师,其实是一个没有社会道德观念的杀人犯。

“师娘说想见你。”方起嚅嗫道,“李瞻元也不见了。手机失联。听说今天有警察上门找人。”

穹苍对他的试探给予了无情的回应:“畏罪潜逃了吧。”方起被震在当场,说不出话。随后他那边传来一声沙哑的低吼,似乎在揪着自己的头发哀鸣。

“薛女士见我想做什么?”穹苍用不容私情的态度回复道,“我不方便再跟她接触,也不能给她透露什么消息。没什么事的话,就算了吧。”

“她快不行了。”方起无力地说,“她真的想见你……算了,你自己决定吧。”

穹苍脑海中浮现出薛女士那张慈爱又憔悴的脸,对方祥和的眼神与关怀的神态还犹在眼前。她移动着视线,在一旁的化妆镜里,看见自己表情松动,眼底闪过稍许犹豫。

随后,她轻声回了三个字:“那好吧。”

面对薛女士,穹苍的确没什么好说的。

她停驻在玻璃窗外,看着里面的病人猛烈咳嗽,脸色因为窒息而变得通红,大脑就更是一片空白。

薛女士拍着自己的胸口,躺在病床上用力喘息,在生命线的尾端痛苦挣扎。

方起站在她旁边,眼神悲戚却无能为力。

很快,几人发现穹苍的到来。

薛女士泪眼迷茫的眼睛闪了闪,向护工跟方起挥挥手,示意他们都先出去。

方起路过穹苍身边,停下脚步,张口欲言,对上穹苍的视线后,又神色复杂地止了嘴。他混沌的大脑已经想不出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最后只道了一句:“谢谢啊。”

等人清空,穹苍反手合上门,一步步走进去。这一次她与薛女士保持了距离,站在离床尾半米远的位置没有靠近。

薛女士的神智还很清醒,她用手撑着,坐直起来,眼睛在穹苍脸上转了一圈,耷拉着眉眼,问道:“谁杀了人?”

她问得那么直白,倒是让穹苍感到错愕。本以为她会说一些“误会”、“不可能”之类用于宣泄的话。

薛女士眼尾下沉,让她整张脸看起来尤为悲伤,眼睛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她直直看着穹苍,沙哑道:“你说吧,我知道。你上次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没事肯定不会过来的。”

穹苍思索了片刻,迎着她的目光,说道:“不是李凌松,就是李瞻元。李凌松承认了,李瞻元消失了。”

薛女士脸上的皱纹伴随着她的表情向下沉去,她恍惚道:“凌松不会杀人的。他看起来很木讷,其实很温柔。他做的好事,是出于好心。当初他想接你回去,也是出于好心。他是真的爱护自己的学生,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人尊重他,他总会露出马脚,你说对吧?”

穹苍不知道李凌松在里面扮演着什么角色。不过李瞻元选择目标的情报,肯定是来自李凌松强大的人脉。有好几个人,都是他通过李凌松才接触到的。

李凌松或许是从犯,或许是无力阻止,或许是真的不知情,这些都没有关系。事情发展到今天,已经与他脱不开干系。

他那么聪明,不可能一无所觉。

薛女士回忆起来,手指抽搐的幅度开始增大,她用力攥紧被子,颤声道:“其实是我的错。是我身体不好,遗传给他,才会让阿元跟我一起受罪。我对他很愧疚,所以竭尽所能地想要补偿他。凌松觉得这样不对,我们在教育理念上出现了很大的分歧。”

穹苍放缓语气问道:“所以你们离婚了?”

“差不多吧。”薛女士闭上眼睛,鼻翼翕动,“阿元在青春期的时候,状态不大稳定。他会说谎……陷害别人,说得特别真实。但是几次说谎,都被凌松揭穿了。凌松是心理学专家,他觉得这种行为很严重,把它说得很夸张。我讨厌他把每件事都当成是学术来研究,我觉得他这样没有感情,根本不像是在对待自己的儿子。”

穹苍沉默。

“我觉得阿元长大能学好,几个小孩子没说过谎?可是后来我病了,根本管不了他。我也看不出他究竟是不是在撒谎,只能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长大后变得很完美,事业有成,又风度翩翩。”薛女士苦笑起来,说,“‘小时偷针,大时偷金’,所有的父母都不以为意,但它真的会发生。很多错误都是源于父母的溺爱,对吗?我对他太溺爱了。如果我以前同意凌松管教他,说不定就不会这样了。”

穹苍听着她深刻的忏悔,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对自己诉说。

“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薛女士摇头。

“他说谎我看不出来,但是他偷偷发短信、打电话,我还是知道的。他身上偶尔会有女生的香水味,可是他又否认。”

这大概是来源于母亲的直觉,在某些地方,她们比侦探还要敏锐。

“凌松一直很理智,我知道,我以前以为阿元也是。后来我发现不一样。他是想成为像他爸爸那样的人,所以在外表现得很冷静。”

穹苍皱眉:“您到底想说什么?”

“方起跟我说了一些事情,他说那个人是在针对你,他想把你诱导成罪犯,想把很多人的人生毁灭掉……我、我不知道阿元做不做得出来,但是有些事情,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不然可能就没人知道了。”

薛女士终于说到了这里,又感觉难以启齿。她忍不住去回避穹苍的眼神,想了想,复又抬起头。

她本来可以从容地迎接死亡,可是偏偏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发生了让她措手不及的事情。

这里面有她的责任,她无法心安理得地当做不知道。

“我记得,阿元刚认识你母亲的时候,经常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名字,还带她过来给我看。真的是很漂亮乖巧的一个女孩子。他虽然不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喜欢小祁。”

穹苍听见这个人,额头上的青筋开始不自然地跳动。

薛女士跟呢喃似地往下说:“他以前都不喜欢吃糖,可是因为小祁喜欢,他也开始喜欢。他是第一次明显地喜欢一个人。我很替他担心,因为他不大方便结婚。结果,小祁根本不喜欢他。”

“那段时间,我看得出来他很压抑。他觉得自己有问题,可是你父亲也有问题,何况小祁根本不知道他身体不好。你父亲那时候眼睛看不见了,脾气暴躁易怒。在适应眼睛的时间里,差点打到人。可小祁还是喜欢他。愿意关心他、亲近他。阿元很难受,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比不过别人。我从没见他那么失态的样子。”

穹苍安静地听她说下去,心底激荡着一股不平静的情绪。手心紧张地攥紧,缩在衣袖里。

“你父亲去世之后,阿元对你母亲很关心。他那么积极,我以为会有机会。”薛女士敛下眉目,声音很轻地道,“你母亲死的那一天,阿元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奶粉味。我问他是去看小祁了吗?他说没有,一直在公司。我没在意。然后第二天,我就听见了小祁自杀的消息。”

穹苍浑身一震,脑子里像悬着个巨大的铜钟一样嗡嗡作响。

她觉得空气开始凝固,氧气变得稀薄,无法顺畅地呼吸,导致手脚软得快要站不住。

她用了许多年的时间,去接受祁可叙自杀的事实。可如果不是,她应该报以什么样的心情?

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大抵是不大客气的。

“那我父亲是怎么死的?他杀的?”

“这个跟他真的没有关系。”薛女士急了起来,胸膛剧烈起伏,“那时候小祁快生了,她出去买你要用的东西,你父亲过去接人。他看不见,听见红绿灯读秒结束就要过去。结果有个司机在闯红灯。小祁在对面看见了,大声喊他,他听到了,停在中间,司机转方向……就那么正面撞上了。”

穹苍张开嘴,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被死死掐住了一样,陷入彻底的失神。她眨了下眼睛,眼眶里一片干涩,酸得生疼。

薛女士的话在她耳朵里变得不真切。

“她没告诉过你吗?你妈妈很爱你的,只是她特别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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