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柏枝如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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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刘姨。”
事实上，乔三确足够谨慎，但李闻寂只多观察了他几天，算清他固定拿紫灯芯到元江区家里时间，推算排除，最终在地图上准确地找到了查生寺。
他语气里嘲讽意味极浓。
只是被他这一双眼睛盯着，
她有点丧气，
她盯着其中一张卡看了半天，挂在木架上栀子灯描金披红，她临着暖色光线，在寂静夜，坐了好久。
“先生说是，”
直到她吃得撑了，看见他夹过来肉就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才算完，最后还认真地道了声：“谢谢。”
也不知在哪里折了一截柏枝，颜色墨绿，细叶浓密如鳞，他走在路灯之下，手指里还在拨弄着几颗携香柏子。
他们似乎早知道他今夜会来。
那老妪衰老得厉害，脸上皮肉都松松垮垮下坠着，竟连五官都教人看不真切，她拢着漆黑袍子在轮椅上佝偻成一团，枯瘦手指里还捧着一个瓷盅，瓷盅里时不时有怪异声音传出。
“他身上香火味道真很难令人忽视，”
裘天良站在大雄宝殿前，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房檐上，仿佛他此刻还能透过这屋檐，看到昨夜被悬挂在檐下那两具森白人骨。
单靠画画赚钱买车，始终是一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实现事，何况现在她右手也受伤了，至少有一段时间不能画画。
“哎哟，我今天就看到那女在外头站了好久哦，有可能是路过这儿刚好就犯病了，李老板也是无辜得很……还有他妻子，那姑娘手都被那女疯子给划了道挺深口子，还是我带着她去医院。”姓刘茶馆老板娘一边给他们续茶水，一边插话道。
“你在这里啊。”
所谓回礼，当然就是指今天中午来朝雀书店那个怀着死胎女人。
“我看那女绝对是精神方面有问题！那李老板看着多周正多和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杀人犯？”
“两个不人不鬼东西而已，”
走出警察局时，两个人之间显得异常沉默。
他也并不需要她这么做。
实际上他并不能理解她这种说辞，就好像他并不理解，她为什么敢挡在他身前，去握住那柄刀刃一样。
由于姜照一意外受伤，晚餐就再度变得清淡许多，天刚擦黑时，李闻寂端着一盘粉蒸肉从院子里走进来，放到她面前，“刘姨送，吃吧。”
“先生来了？”裘天良定了定神，开了口。
没有具体证据佐证，仅仅只凭女人几句话就要将李闻寂列入怀疑对象是不现实，何况那女人目前看起来精神状况并不好，警察联系了救护车，将其送往精神病院做精神鉴定，又询问了几句李闻寂当时具体情况，就告知他可以离开了。
他语气极淡，但顷刻之间便有无形气流如绳索一般缠住了裘天良脖颈，力道之大，令人猝不及防，裘天良瞪大双眼，李闻寂稍动了一下指节，他整个人便被气流拉扯悬至半空，像是要生生拧断他脖子，他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更没有丝毫挣扎余地，却又听李闻寂道：“就算是杀了你，怕是你们查生寺主人，也一样不会觉得可惜。”
悄无声息，他缀夜离开。
“你也受伤了，你手还好吗？”她指了指他也缠了纱布那只手。
谁也不防这二次造访年轻男人竟连那长眉翁话都不屑答，毫无预兆，他拧断了裘天良脖子，同时手中捏了半晌柏子飞出，扎进了媪婆眼珠。
长眉翁说话时，她从头至尾都是安静，呼吸间，肺部还有浑浊杂音冒出来，松弛眼皮几乎快包裹不住她那对漆黑眼珠子。
“谢什么！咱们做街坊，这都算不得什么！”老板娘摆了摆手。
姜照一答了一声。
凡人何其脆弱，
那女人手之所以青紫溃烂，是因为有人在她手里放了尸体里才会长尸虫，那虫吃腐肉也不是普通尸体，而是山鬼精怪躯壳。
眼见那道颀长身影从黑暗里渐渐走出来，借着檐下灯火，他们终于看清他样貌，高个子僧人上前，朝他点头，“先生，您来了。”
隔了半晌，又忽然坐起来，单手从床头抽屉里找出来一个卡包，除了李闻寂给她银行卡，她自己还有两张。
他不知道她这份勇气从何而来，
可她却偏偏敢用手掌去挡那女人刀刃，这确令他很意外。
李闻寂看着她眼睛片刻，
竟也耐着性子又夹了一筷子肉给她。
这一顿饭，他们并没有多说什么话，他一筷子一筷子地喂，她一口一口地吃。
见她鼓着脸颊吃完肉，自己低头笨拙地扒了口饭，又抬起头望着他，他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裘天良当然知道他绝不可能是仅凭着什么香火气找到这儿，但眼下再问已是没有什么必要，于是他索性又道，“乔三儿不守规矩，收了钱，却不给您紫灯芯是他错，但是先生何必要取他和老余性命？”
他原是想放进她碗里，却不防她看见他这一举动，那双眼睛一下变得亮晶晶，她也许是会错了意，他才将筷子伸过去，她就极其自然地张嘴咬住了那块粉蒸肉。
他蓦地抬眼，“但好像这查生寺主人并没有什么诚意，到现在也不肯露面。”
但他到底什么也没多说，只是转身，“已经处理过了，以后如果再有这样情况，我希望你第一反应是躲得远一点。”
如此剑拔弩张时刻，
食山鬼躯壳尸虫令女人那只手有了特殊力量，而蜀中妖魔鬼怪与凡人混居，却不生阴阳颠倒之祸根本原因，是这里地火沸腾，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轻易伤害任何一个凡人。
冷不丁一道苍老声音传来，灯火未曾照见暗处有了些动静，那老妪坐着轮椅，身后是一行人簇拥着她，而开口说话，正是那在老妪身后，握着轮椅扶手长眉翁，“只是先生前后两次来查生寺，真就只是为了紫灯芯？”
轻缓步履声传来，他回过神，一转头，便见那穿着雪白衬衣年轻男人一手插在西装裤袋里，正慢悠悠地走来。
可偏偏，他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这里。
所有人都紧盯着他，连那长眉翁手中也已经有黑气按捺不住。
李闻寂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几颗柏子，“收到了回礼，我当然应该上门来道声谢。”
李闻寂颔首道。
李闻寂垂着眼睛，忽然轻笑了一声，“一个藏污纳垢鬼窟，居然还香火鼎盛。”
李闻寂着实是愣了一下，
无论是尸虫还是地火，他都只能坐以待毙。
她目光落在姜照一身上，“小姜啊，你手还好吧？”
如果李闻寂只是一个能力低弱鬼怪，那女人手上尸虫就会令他双足生根无法移动，若他贸然对那个身为凡人女人动手，也会被女人身上生来缠绕地火烧成灰烬。
姜照一是很想吃，但好巧不巧她受伤刚好是右手，现在被包扎得严严实实，她只能用左手拿筷子，不但粉蒸肉夹不起来，其它菜她也夹得很困难。
站在查生寺门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两个僧人一前一后地打了哈欠，一人才瞧见巷子那头模模糊糊有一道影子越来越近，个头略高僧人揉了一下眼睛，忙拍了一下身边人，“来了！”
雁西路街边喝茶打牌老头老太太在讨论中午事。
让李闻寂帮着用保鲜膜把缠了纱布手包裹起来，姜照一十分艰难地洗了个澡出来，她在床上躺下来，把保鲜膜摘掉，又盯着手上厚厚纱布看了一会儿，她忽然把脑袋埋进枕头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李闻寂却弯起眼睛，“只是见面礼，都紧张什么？”
她才是这查生寺主人——媪婆。
“李老板结婚了？”有人惊诧。
“今天事出突然，还要谢谢您帮我送她去医院。”
姜照一跟在李闻寂身后，看他走下阶梯，她便也下了一级阶梯，但他在几级台阶底下，却忽然回过头，夕阳里，他眼瞳透出漂亮墨绿色，她脚步停顿，听见他说：“在医院处理完伤口不直接回家，来这里做什么？”
李闻寂拉开她身旁椅子才坐下，瞥见她这样一副艰难样子，他索性伸手拿了双公筷，见她眼巴巴地望着还在冒着热气那盘粉蒸肉，他便夹了一筷子往前。
他们让一个凡人来杀李闻寂，是为了试探他能力高低。
裘天良竟莫名紧张得后背有些发凉，他勉强定神，“既然先生毫发无伤，就说明您并非是一般山鬼精怪，只是我查生寺向来处事隐蔽，那乔三儿在这方面也一向是谨慎，您又是如何发现，紫灯芯来处，是在这儿？”
但李闻寂却也没露出什么讶异神情，他看也没看那两个穿着僧衣，披着人皮囊两个家伙，并没有言语，只是径自步上阶梯，走入了寺里。
天色变得有些暗淡，一天中最炎热时候已经过去，此时竟也有丝缕风吹过路旁行道树，带起簌簌响。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发生了这种事，我总不能让你自己一个人解决吧？”
媪婆吃痛，嗓子里溢出粗粝沙哑浑浊声音，她眼眶血流如注，两颗眼珠子已经摇摇欲坠。
梅雨季晴夜多难得，月光冷冷淡淡地撒了一院，李闻寂整理了一下衣袖褶皱，走出卧室来，透过雕花木门隐约看见姜照一房里微暗光，他没什么表情，只轻瞥一眼，便推开客厅木门，走入被月华朗照着院子里。
“就是说嘛，那女我当时看就觉得她指定是脑子有点问题，还是大问题！”戴着老花镜老头说着便打出去一张牌，“二筒！”
“可不是嘛……人李老板亲口说，那姑娘就是他妻子。”老板娘说着，回头正撞见他们正谈论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隔壁书店门口，她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忙迎上去，“你们回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