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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千城收起手机。

“怎么,你喜欢哪款鲸鲲游戏?”楚千城好奇地问,“这么关心鲸鲲集团呢?”

“你想想,如何没有大崩溃,游戏业会用多久时间才会建立权利金机制和优秀的评定系统?资本永远朝着最无序的方向发展。没有大崩溃的应激机制,洗清行业内的热钱,让真正的实业家好好工作,优秀的行业制度根本无法诞生出来。热钱越多,行业发展反而会越烂,直到触底反弹。”

“怎么没给你自己拿一杯?”

楚千城笑着喝了一口茶,谈雅达利大崩溃,真的解压。

“鲲鹏游戏在大崩溃后,挤出资本,鲸鲲老总或许能找回原初的状态,让一个仍然在业内坚持的实业家执掌大局,重振游戏部门,这样说不定还能为鲸鲲集团找到另一个长期的盈利增长点呢。”

光芒在楚千城的眼中闪耀,仿佛他看到了光辉的未来。

“多谢。”楚千城点点头。

他回过头来看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硕大的虫牙。

“对不起,对不起,鲸鲲集团并购了你的工作室,你该巴不得它垮台才对。”福馨双手合十,红着脸说。

楚千城想到自己的《灵魂守护者》,不禁一阵心痛。

楚千城忽然问:“你知道蝗灾里的蝗虫吗?”

“是啊,他肯定是……不想的。”福馨幽幽地叹气。

“我和鲸鲲没有私仇的。”楚千城笑了,“实际上我对鲸鲲集团印象一直很好。我之所以发展到现在的样子,鲸鲲网课平台给了我很多帮助。我上了不知多少他们提供的免费课,虽然后来都补票了,但是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鲸鲲网课给了最好的支援。我给你的网课都学过了吧?都是很好的课程,价格公道。”

“但是……对于那些游戏公司来说,大崩溃可把他们整惨了呢。”福馨嘟着嘴低下头。

“独居蝗虫本来只是绿色,黄色,或者黄绿色的。”楚千城掏出手机,翻看着网络,“但是一旦大群大群的蝗虫聚集在一起,它们在有限的空间内互相摩擦接触,绷紧的身体互相蹬踢、碰撞。这种刺激混合费洛蒙,触发了它们代谢及行为的改变,导致蝗虫从静态单独阶段转变为合群阶段,最后它们变成这个样子。”

“是啊,教育是我……我是说,教育是鲸鲲的初心。”福馨的眼睛亮了。

玩家群体也许并没有意识到净土丧失是他们愤怒的原因。但是,他们本能地感到了作为玩家的天赋权利被一再剥夺的狂怒。

福馨双手抓住她自己的头发,用胳膊肘撑着桌面。这一刻,她的脑海里出现了父亲默默伫立在落地窗前的身影。

“那大崩溃之后,谁能够站出来制定新的游戏规则呢?”福馨忍不住问。

但是福馨却完全没理解楚千城的暗示。在她心底,奇物之屋集团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一个共同意识而已。共同意识能制定什么规则啊?难道还要去请李汤米救世?他懂什么游戏?只会玩比基尼沙滩排球。

“你的意思是大崩溃之后,行业的发展会变得有序起来,这对游戏行业是好事?”福馨恍然。

“当然是像老任一样,能在逆境中推出新的游戏载体的实业巨头啦。”楚千城神秘地一笑。这才是他一直非常振奋的原因。因为他无比看好奇物之屋集团在未来的发展。它是唯一一个有资格站出来制定新规则的行业巨头。

楚千城举起手机,给福馨看了一副照片:那是一只淡棕色的沙漠蝗虫,身体肥硕,口牙尖利,目光狞厉。

“你家也是行内人?”楚千城关切地问。

“但是鲸鲲游戏就不一样了。它从创立一开始,就只是鲸鲲教育平台的输血包。鲸鲲网课想要压制同行的竞争,维持垄断,就需要靠游戏吸血来支援网课平台的低价位。但是,鲸鲲游戏的运作,是纯粹的资本运作,他做的产品不是游戏,而是互联网社交。这样的事,我相信鲸鲲的老总也是不想做的。”

楚千城说完,举起茶杯,与福馨相视而笑。

“办完了,我……我给你再拿杯茶吧,多放枸杞。”福馨脸色苍白,但还是勉强微笑。

楚千城娓娓道来。

“它们互相影响,变成了贪食昆虫,吃掉的植被几倍于族群生存所需,永远处于饥饿和争食状态。”

福馨浑身一哆嗦。

“那样就太好了。”福馨双手合十。

楚千城想得出神,不知不觉间连枸杞带茶叶都嚼碎了。

“没什么,我觉得网络游戏倒是很好的社会学样本,可以在里面看尽人生百态。但是,同质化过于严重,同一堂课上一百遍,再好的学生也会腻。”

“它们怎么了?”福馨忙问。

“对对对,都这样。”福馨也笑了。

“嗯……”

“雅达利大崩溃的发生,是因为资本的逐利天性。当年著名的雅达利诉讼动视案败诉,告示世界:无论什么人,都可以制作和发售游戏。大量热钱涌进游戏行业,投机商粗制滥造海量游戏,业内没有评定游戏优劣的行业准则,致使游戏玩家对整个行业产生绝望,崩溃随之发生。”

“怎么?”福馨好奇地问。

《枯骨镇》除了结尾坏结局过于凄惨必须找到改变的路径之外,还有很多缺陷。难度无法调整,教程完全没有,时间线因为和真实世界成比例,必须整体调节,所以游戏的节奏几乎无法改变,这也是最要命的。

“是。规则的制定决定行业的上限,能够制定行业规则的契机是无比珍贵的。游戏从业者当然希望能在游戏的盛世中展露锋芒,这对所有真正热爱游戏的人,都是一件好事。”

“再热诚的创业者在资本成堆的地方,也很难保持初心。”

“我没事。老楚,你觉得这次游戏大崩溃还有救吗?”福馨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楚千城。

福馨为他沏了满满一杯茶,放了一大把枸杞,推到他面前,随即坐到他对面的座上。

“就是说啊,单机游戏就没这个问题呢。”福馨热烈赞同。

“人类是群居性动物,天生就容易受到种群的影响。比如最常见的攀比情绪,一旦被引导,就会瞬间放大。这就是我不想碰网络游戏的原因。运营商们本来应该尽量稀释人群中攀比情绪的激化,保护游戏初始设定的内部环境。但是,为了盈利,他们不但不去稀释这种破坏游戏体验的情绪,反而用尽一切手段去挑拨,激化,这背离了游戏的初衷。”

“别紧张,这只是我的一种没有根据的推想。”楚千城笑着安抚她。

“啊?”

“我知道雅达利大崩溃,但是……”福馨仔细思考着楚千城的话,没发现有什么好事啊?

“我……我以前玩过一些鲸鲲的手游,但是最后全都弃了,氛围越来越浮躁,我受不了。”福馨确实试图支持一下父亲,但是“儿臣做不到啊”。

福馨沉默了下来。楚千城所说的,应该就是游戏大崩溃发生的深层次原因。这些结论还并没有人在互联网上发表过,人们的情绪都还在震荡、惶恐、绝望、惊奇或者幸灾乐祸之中。

“原来的单机游戏里,运营商无法改变游戏内置的规则,一个游戏就算再简陋,也是一个自洽的小世界,游戏的法则只有玩家想要,才能改变。但是现在嘛,单机游戏也必须联网玩,这就给了运营商从外部改变单机世界的可能****内购功能在单机上的出现,就是最后一片净土的丧失。”

楚千城沉思了片刻,忽然笑了。

“必须和小灵一起研究如何在初入枯骨镇的时候,与npc们打好关系,设计一些技巧和捷径让玩家迅速找到提升自身实力的方法。比如如何刷燕程好感度,如何让老若望尽快收徒,如何快速发掘艾莉潜能。玩家无法一键升级技能,所有的主动和被动技能都需要反复练习……”

“老楚……”

楚千城吓了一跳,把嘴里嚼烂的茶叶咽下去抬起头,发现早上请假出门的福馨回来了。

“但是在崩溃之后,老任三年后救世,建立了优秀的内部审核制度——权利金机制,直接改变了游戏规则,提高了游戏的良品率,让游戏业进入高速发展的四十年。”

“老楚……”

“啊?”

“是不是有点像资本世界里的投机商们?”楚千城微微一笑。

楚千城坐在茶水间的小桌前,拿着枸杞绿茶安静地啄饮着,人却紧张得浑身酸麻,头皮发炸,犹如一位在等待模考结果的高三学生。

难怪玩家们把楚千城当成拒绝游戏运动的精神领袖。他脑子里就装着行动纲领……福馨斜眼看着楚千城。

“小福,家里的事办完了?”楚千城看了一眼茶杯,奇怪茶叶去哪儿了。

“老楚……你觉得鲸鲲集团能挺过去吗?”福馨胆怯地问。

玩家可不是都有一副探险家的情怀。你占用了人家睡觉时间,还不让人好好爽一把,还把人给虐足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不被冲烂才怪。

“其实我觉得这是好事。”楚千城沉思着。

“被资本裹挟了吧。每个创业者都会在企业家和资本家之间反复横跳,今天为热爱的行业忧虑,明天脑子里全是钱钱钱。”楚千城笑着摸着下巴。

楚千城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水,长长吐出一口气。

“虫、虫、虫化!?”福馨吓得站起身。

“不用为公司担心。”楚千城连忙温声说,“咱们肯定能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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