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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
沐剑云有些诧异,但又很快恢复了冷静,而这名中年显然也察觉了沐剑云的想法,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我知道这个时代早就不需要我这种山野郎中了,人们生病都是去医院,或者卫生站什么的,但山里那些飞禽走兽可没那么好的待遇。所以呀,我就给那些动物们治病,毕竟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啊……”
说着说着,中年大叔的眸光又不禁黯淡了下去,似乎是想起了刚才那只没能救活的麋鹿,而沐剑云见对方似乎并没有欺骗之意,便也慢慢放下戒心,转而询问自己最关心的那个问题:
“之前我看到你给那只幼兽喝了什么东西,才阻止了它的异变,那究竟是什么?”
“那是我专门调配的一种药剂。”中年大叔再次摸出了怀里的那只黑色陶瓷瓶,对沐剑云解释道。
“其实像刚才那头麋鹿的情况并不是特例,在我各地云游的路上已经发现了好几只类似的野兽,它们无一不是被污染后变异,最后浑身腐烂而亡。”
中年大叔望着手中的瓶子,再次叹了口气,沐剑云注意到他袖口下的皮肤留有许多重叠的疤痕,看上去像是试药留下的。
“为了治疗这种病,我一路追查病兽来到这里,并沿途采集草药研制解药,可惜一直缺一味重要的主材料,直到最近在暮色山里遇到了一位老朋友,托她的福我才终于研制成功。”
“老朋友……”沐剑云回味着对方的话语,忽然联想到数日前曾被目击进入暮色山的姜爻师父,心中顿时一个激灵。
“您的那位老朋友,是不是一名六、七十岁的老妇人?”
“老妇人?”中年大叔眨巴着眼睛,脸色有些迷茫。“这倒不是,她「这次」是一位时髦的姑娘。”
“这次?”沐剑云一愣,感觉对方的措辞有些怪异,自己竟然有点听不懂,而且以这个大叔的年纪,称呼一位年轻姑娘为“老朋友”,总觉得有点怪怪的,这让他不由怀疑起对方说法的真实性,也许这单纯只是对方不想透露解药的主材而说的谎。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得谢谢你,当初你不顾危险冲过来,其实是想要救我吧?”
中年大叔并未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注视着沐剑云的淡灰双眸,忽然笑了。
“你让我想起了我以前的一位故友,当年我也是在这座暮色山里遇见他的。”
“您以前……也来过暮色山?”沐剑云疑惑地问了句,据他所知,这里应该封山已久,直到最近才刚刚解封。
“是的,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中年大叔轻声叹息着,抬头看向雾雨迷蒙的暗色山林。他的目光深邃而平静,似乎穿透了漫长的时光,凝望着遥远的过去。
“当年我与他不过一面之缘,但却一同经历了生死冒险。当时和我们一起的,还有一位倔强的小娃娃……”
中年大叔顿了顿,幽深的眼眸中隐隐划过一丝怀念,但又转瞬即逝。他没有说下去,而是收回视线,重新将目光投向眼前的沐剑云。
“这位故友当年也是你这般年纪,虽然看上去难以接近,但其实是个温柔正直的人,这点你和他很像。”
“您的那位故友……还健在吗?”不知为什么,沐剑云忽然对大叔口中的“故友”产生了兴趣,下意识地追问道。
“也许在,也许早就已经……时间真的过去太久了。”中年大叔摇摇头,说道。“因为一些原因,我无法再见他们,包括当年那位小娃娃……”
「哗……哗……」
窸窣的山雨渐渐趋小,混杂着青草气息的晚风吹过两人所在的山林,使得萧瑟的四周多少恢复了些许生气。沉默了片刻后,中年大叔再次摸出了那只装着解药的陶瓷瓶,递给了沐剑云。
“既然我们遇到了,也是种缘分。这瓶药就送给你吧,相信它在你的手中可以拯救更多无辜生灵。”
“药都给了我的话,那你……”沐剑云接过陶瓷瓶,犹豫地看向面前的中年大叔。
“呵呵,放心吧,我调制了不止一瓶。对了,还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中年大叔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手工缝制的麻布香囊,塞给了沐剑云。
“这是用我那位‘老朋友’给的材料做的,可以帮你抵挡黑气。接下来我还会继续寻找那些被污染的动物,尽力帮助它们,只希望这场灾难的源头能尽快平息……”
“谢谢……”
沐剑云默默看着手中的香囊,心中不禁思绪联翩。
黑气的源头么……造成那么多恶劣影响,灵御台不可能没有察觉,难道这就是灵御台近期人员异动的原因?
种种猜测让沐剑云更加心神不宁,而眼下出现了可能威胁到平民安全的恶性事件,作为灵御神使的他不可能视而不见。他只能暂时放下对姜爻师父的调查,回灵御台投入支援,这是他的责任。
话说回来,既然这位伊祁先生有办法对付黑气,那么如果灵御台能与他合作,岂不是事半功倍?
“先生,不知道以后可以怎样联系……”
话刚说一半,沐剑云便愣住了。
眼前的林间空空荡荡,那位中年大叔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离开,只剩下雨后的山风吹拂着这片寂静的暮色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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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哗啦……!」
雷鸣与雨声混杂着一片朦胧的血色,缓缓侵入姜爻的梦境。他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前不久的那场血雨之夜,当初在暮色山回收蚩尤魂的过程如一片片快速回放的走马灯,在他脑海中闪过。
渐渐地,“走马灯”上的画面越来越多,不仅是暮色山,鬼市、长右山、九泉寨城、员丘山……一幅幅回收蚩尤魂的回忆不断涌现,最后凝聚在一具散发着黑气的青铜棺材上。
「嘭!」
一颗红色光点冲破棺椁,猛地扑向了视野,将梦境染成一片血红,而姜爻的脑海也在同一时间爆发出剧烈的疼痛,梦境世界瞬间变得摇摇欲坠。
沙……沙沙……
似曾听闻的树叶婆娑声在耳畔悄然响起,消解着姜爻脑海的疼痛,也将梦境世界的震荡渐渐平息。
姜爻慢慢“睁开眼”,映入视线的,是一棵熟悉的千年梧桐树。
他又来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天,确切来说,是他的记忆又重现了十年前他继父遇害的现场。
在吸纳了第七枚蚩尤之魂后,姜爻所“看到”的过往画面已构成大半,一幅幅他曾“看过”或“没看过”的情景如电影胶片般拼接在他面前,开始连续播放,而姜爻也只能默默看着这些“记忆影片”,重拾当年的真相碎片。
他看到他的继父姜淮将一件形似“龙骨钥匙”的物品交给了一名白袍妇人,而那名白袍妇人则给了姜淮一张神秘符纸,同时伸手一挥,在悬崖尽头呈现出一片陌生密林;
他看到一道陌生黑影降临在金色梧桐树旁,而十年前的他则在黑影的声声呼唤中,意识迷离地走向对方,只留下身后的姜淮追着他的背影嘶声呼喊;
他看到姜淮咬牙从怀中抽出一张符纸,在飞舞的阴风中,带着决绝之色,把猎枪抵在了自己的胸口……
砰——!
飞溅的心头之血染红了符纸,就在那刻,一道金光从符纸中迸发而出!光芒与血色随着狂风交织在一起,席卷着千年梧桐的枝叶,最后带着一道红色光点,彻底融入了前方的小姜爻体内。
【呃啊啊啊!】
被植入光点的小姜爻从迷离中猛然惊醒,发出了撕心裂肺般的惨叫!而与此同时,他的气势也随之发生改变,黑色双眸转为血红,散发的戾气让他瞬间摆脱了黑影的控制,这枚通过姜淮生命换来的蚩尤主魂,就这么与小姜爻融为了一体。
“原来……这就是父亲的死因……”
姜爻的视线凝固了,他终于明白十年前射出致命一枪的不是年少的他,也不是第三人,而是姜淮自己。当年是姜淮主动献祭了自己,才让蚩尤主魂成功寄生姜爻,从而改变了他的命格,也重新书写了他的人生。
“所以……当年父亲带我进入那座山并不是因为迷路,他早就知道那里有蚩尤主魂,知道我会有危险……”
姜爻呆呆地望着这一切,望着十年前的自己哭喊着抱着姜淮的尸体,望着对方将充满戾气的血红眼眸对准了梧桐树下的那道黑影,伸手拿起了地上的猎枪。
【还给我,把爸爸……还给我——!!】
失去理智的嘶吼与刺耳的枪声同时响起,而飞向黑影的子弹却在中途赫然消失,仿佛射入了无形的虚空一般,只剩下小姜爻手上缠绕的硝烟成为了开过枪的证明。
【父亲,这是那人咎由自取,不是您的错。】
一道冷漠的声音悄然响起,姜爻将视线从十年前的自己身上移开,转向千年梧桐树下,那名站在黑影身旁的长发少年。
这名少年拥有着和姜爻相似的面容,眼神高傲且不带半分情感。一丝丝诡异的黑气缠绕在他的周身,使得他看上去透着一股阴冷之气,而更令人在意的,是他胸口上那枚形似日月星辰的特殊图腾。
“这图腾,好像是……唔!”
突如其来的头痛让姜爻的意识出现了一瞬恍惚。乱舞的尸藤、爆发的黑气、无色火焰中的长发男子……一幕幕现实记忆的碎片涌进了他的脑海,让他想起了当时那名长发男子身上同样有一枚日月星辰图腾。
“那个长发男人……就是当初梧桐树下的少年!”
心绪震荡之下,姜爻梦境中的“记忆影片”也出现了斑驳的痕迹,并开始逐渐消散。在“影片”的最后,姜爻看到长发少年伸出食指,架起了一把无形的弓箭,瞄准了跪倒在地的小姜爻。
【父亲,现在蚩尤的主魂寄生在了他身上,即便您暂时放过他,一旦蚩尤在他体内真正觉醒,可能会阻碍我们的计划。】
长发少年说着,指尖寒光渐起。
【所以,我会在他体内种下‘诅咒之种’,用来压制蚩尤意识的复苏。但以防万一,我还加了另一层‘保险措施’。】
咻——!
一道黑光从长发少年指尖破风而出,瞬间射入了小姜爻的胸口,转眼间便与小姜爻的身躯融为一体,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如果蚩尤魂魄在他体内聚集过半,‘诅咒之种’就会自动萌芽,引我降临。而那时,父亲您也该做出决断了……】
哐啷!!
“记忆影片”随着梦境的破碎化为星屑,在席卷的意识风暴中,姜爻昏迷前的一幕幕开始回归脑海,最终定格在一名慢慢坠入黑色泥沼的红发男子身上。
“饕……餮……”
姜爻呢喃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关切的声音浮现耳畔,但出现在姜爻视线中的却并非那抹赤色魅影,而是一双熟悉而妖异的金银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