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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登是孙权的长子。多年前孙曹合流的时候,孙权将这个长子安置在邺城当做人质。后来四海一统,孙登被迁往长安居住,虽然身边照旧有人监察,但因为是孙太后族人,颇受优待。
孙登有爱人好善之称,又长于文章鉴识,得朝中文武赏识,与许多官员亲近。近年还曾出任六百石、千石的职位,所在皆有治绩。
时人都觉得,孙登继业之日,便是辽东重归大汉版藉之时。
可藉着这一场火,孙登竟然失踪了?连带着孙氏派来长安的使者们,也都不见踪迹?
难道说,江东使者来到长安,就是为了接应孙登脱身,从而解除朝廷中枢对孙氏的牵制?而孙权这厮,又生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图谋?
过去这些年,孙氏政权在荆州、江淮、辽东各地惯用诡诈手段,屡次得手。而眼前这场火、乃至孙登等人在火场中的下落不明,落在有心人眼里,也像极了孙氏的一贯作风,难免蒋琬生出疑心。
本来辽东只是边鄙之地,孙权虽然以此为基业,在三韩、扶余、沃沮、高句骊等地闹出不小声势;可无论如何,实力都无法与大汉相比。何况朝廷在幽州屯驻精兵强将,去年以来,更得骠骑将军雷远本人常驻蓟城,万无一失。
问题是,从去年初开始,绵延河北、中原六州的乱局毕竟刚刚结束,天知道还有多少心怀怨恨之人,只是迫于朝廷威势,不得不屈服;更不知道还有多少被打散的豪强宾客散在山林水泽之间。
大汉重兴以来,治国以宽简,与民休息;而关乎安置民屯、兴修水利、修建道路城池等方面的开销又少不得,故而朝廷时常入不敷出。此前丞相诸葛亮亲驻雒阳应付乱局,务求诸事精细缜密,以至于夙兴夜寐,实在也是朝廷家底单薄,容不得大手大脚的缘故。
一旦幽州生乱,必然会被河北中原的不轨之徒视为可趁之机,说不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再生连绵动荡。而以朝廷捉襟见肘的财政情况,只怕未必能如上一次那般安稳压制了。
诸多念头在蒋琬心中一闪而过,他心中焦躁,却立即打起精神,传令召集各个衙门派到火场行事的、有足够权限的军官、大吏。
这些人分散在火场周围,闻听蒋琬急召,纷纷策马赶到。
蒋琬也不客套,直接将眼前情况坦然说了,随即分派任务:“京兆尹下属的诸位,再加派人手,每个亭部都要出人,十万火急灭火,敢有怠惰不进者严惩。”
“是。”
“执金吾、光禄勋下属士卒全都撤出前方,转至外围清场。从现在起,火场周围每一处道路都要有人看守,每一段坊墙都要有人巡逻。没有我的同意,不许任何人进出。火场中若有生者,全都集中到此地来。至于城门校尉,给我盯紧了十二门,其它诸事都不用管!”
“遵命。”
“另外,招募敢死勇士进入火场,我要立即知道火场里、驿置里的情况!务必尽快确定营地里将士们的安危!确定孙氏使者和孙登究竟在不在里面,死生如何!”
诸葛乔振声道:“我可以去!”
邓范咬牙:“我,我也去!”
蒋琬瞥了诸葛乔一眼,再向邓范摇摇头:“伯松和士则就在这里等着!从现在开始,火场中出来的每一个人,每一具尸体,你两人都要看过。如果孙登或者孙氏的使者、随从在里面,你们要认出来!”
邓范陪着孙氏使者从幽州一路而来,上上下下都很熟悉。诸葛乔和孙登见过好几次,反倒是与自家兄长多年不见,相貌如何的记忆都模糊了。但蒋琬如此严肃要求,两人也只得应是。
蒋琬继续分派诸多任务,待到许多官吏离去,还在场的,只剩下了刚从火场里头退出来的长乐卫尉李丰。
“至于长乐卫尉……”蒋琬凝视了他一会儿:“你也不必忙着救火了,立即回长乐宫去,盯紧了宫禁内外!我会让费祎带人来帮你!”
饶是满脸烟尘灰土遮掩,李丰的脸色也是一变,过了会儿才沉声道:“我立即去!”
李丰急步离开,蒋琬回身,便见诸葛乔满脸惊骇模样。他紧走几步,站到诸葛乔的身边,略压低些声音:“不得不防!”、
诸葛乔长叹一声。
他既焦心,又疲惫,脑海里同样也是无数念头飞快盘旋,却一时不想说话。左右看看,见有一驾轮毂损坏的大车停在里坊边,于是他索性在那里坐下。
邓范站在诸葛乔身边,待蒋琬继续去指挥忙碌,这才问道:“长,长乐宫?”
“长乐宫是太后的居所。”
诸葛乔简单解释了一句,邓范眼神一凛,微微颔首,便不再多言。
长安城周会六十余里,城内虽然号称八街九陌一百六十巷里,但大部分空间都被建章、长乐、未央等多座宫殿和一系列的附属宫殿群占据。再扣除高官贵胄居住的北阙高第一带,实际用于军队驻扎、百姓居住的区域并不很大,大体集中在长乐宫以北。
待到数十年乱世,城中邑居散逸、诸多宫室夷漫涤荡。近几年来朝廷财政稍稍富裕,京兆尹着手修缮这片荒废区域,重新建设里坊。不过工程进行的很慢,唯独靠近长乐宫的黄棘、宣明两个里坊,因为预定作为新设的长安营驻地,早早就修复完毕并且启用。
而这处军营南面,隔着明渠,就是长乐宫。
火势突起之后,是长乐卫尉李丰最早发现,也是他通过明渠上的桥梁最早赶到军营,成了在前方指挥灭火的大员。按照常理,这自是功绩。
但问题在于,这件事情的发生,很可能与孙权有关。
而长乐宫是太后的居所,太后是孙权之妹。
太后与孙权不睦,兄妹两人绝少往来,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可长乐宫距离火场如此之近。就算太后本人无意,焉知她的身边人会否牵扯其中?
谨慎起见,火起时负责长乐宫门禁守卫的李丰,都难免嫌疑。所以蒋琬毫不迟疑地要求,由费祎出面,协助李丰盯禁宫禁内外。
而如果再想的多些,孙氏在大汉朝廷内部潜藏的力量未免太深,党羽也未免太多了。而他们的图谋必定更大,朝廷须得全力应对,不能有半点亲忽。
邓范和诸葛乔两人并肩坐在大车的车缘,看着前方火势渐渐熄灭,诸多人等依然四出奔忙。
谷/span诸葛乔浑身衣物湿透,坐了片刻便觉彻骨的寒意透进他的肌肤之内,浑身皮肤上乍起了无数个鸡皮疙瘩,脸色渐渐发青。
邓范劝了他几次,诸葛乔满心忧虑兄长,断然不肯离开现场。邓范只得作罢,另去寻了一件毡袍,又叫人拿火盆来取暖。
从火场里救出的人,此时按照蒋琬的要求,一一来到诸葛乔和邓范面前,让他两人辨认。两人瞪大了眼睛仔细看过,见到有脱身的士卒、有驿站里的仆役。两人仔仔细细挨个询问,可是说起驿站中那队旅人情形,说起驿站中的火势如何而起,竟谁也闹不明白。
再过片刻,蒋琬匆匆折返,脸色愈发难看。
诸葛乔快步迎上去:“如何?”
“火势起得很快,但在火场里烧死的只有三五人,未见孙氏使者折损在内。”
诸葛乔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随即想到,这便证实了兄长一行人确有图谋,于是心情更加微妙。
邓范抢上半步问道:“长,长,长安营驻军为,为何……”
他也有一肚子的问题,可这会儿心中焦躁,张嘴就舌头打结,竟说不清楚。
蒋琬知道他想问些什么,当下直接答道:“火起的时候,虎牙都尉张嶷带领士卒前往武库,领取当月的配给物资,这是正常流程,并无可疑。起火后他赶回营里,全力扑火救人,自家身受多处伤势,这会儿正在急救。”
邓范点了点头:“那么,外围设,设卡清场的将士可有收获?”
“火场外围东、西、北三面六个里坊全都封闭,一坊一坊地仔细搜过了,一无所获。设卡清场的将士严查十四处路口,明渠东西两端,沿水道搜监,也不曾见任何可疑情形。过去半个时辰里,离开此地的只有羽林营的刘樾一行……他们是受皇帝旨意,前来探看火势的。”
邓范“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诸葛乔也皱起了眉头。
这么说来,长乐宫便愈发可疑了。
“我现在就去求见执金吾关平,请他动用城中精干人手,暗中监控长乐宫;另外,也会连夜行文,促请丞相尽快回返。”蒋琬深深地叹了口气:“火场周边的搜检不会停,但那都是琐碎事……你们两位若无要务,且回去歇息吧!”
眼前的局面很清楚了,孙氏必有图谋,且有可能牵扯到当朝太后,而幽州边疆乃至河北、中原的局面都有可能因此丕变。
丞相将会立即回返长安,至迟明日,朝廷中枢就会作出相应的决断。但那不是东府的辅军将军和皇帝跟前的驸马都尉所能参予,两人留在这里,已然无用。
蒋琬已然忙到焦头烂额。他既这般说,邓范和诸葛乔唯有告辞离去。
两人都有心事,短短了数里路,走了许久。待到章台街,诸葛乔勒马往南面丞相府,而邓范则将沿着横贯驰道一直向西,去往位于北阙的骠骑大将军府。
邓范忽然勒马,唤了诸葛乔一声:“伯松!”
“何事?”
“不瞒伯松,孙权此番遣使,本是为了向中枢禀,禀报他的下一步安排,预备求得朝廷的册封。”
“册封?”
“从去年开始,孙氏的力量便已深入三韩,并打算继续渡,渡海东征,统合海中洲岛上的倭人百国。为此,他们提前兴建足以渡海的巨舟大,大船数百艘,并筹,筹备通译、向导、粮秣物资,这都是实实在在的投入,做不得假。我家将军在辽东、三韩也有耳目,一直以来都探查得清,清清楚楚。”
诸葛乔拨转马头:“也就是说……”
“孙权是个聪明人,当年曹刘尚,尚在对峙,他已经看出了汉家勃兴之势不可阻挡,故而弃了江东本据,直取辽东。从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放弃了统一天下的大志,所求的,只,只是异域海外的王业。这是孙氏政权自上而下早,早就确定无疑的大政,根本不可能改变。”
邓范脸色严肃,而口气十分坚决,顿时让诸葛乔心头一震。
过去半个时辰,诸葛乔始终都在纠结,不明白自家兄长何必为了孙氏政权做到这种程度。
听得邓范这般说来,他立即顺着邓范的思路去想:“孙登在长安当着千石的郎官,有自家职务,并没有被拘押在牢里,朝廷也并不把他当做质子看待。孙氏若想要孙登回返,有明里暗里的手段可用,完全没必要派一队使者来掩护……”
“正,正是如此。”邓范连连点头。
诸葛乔身上一阵阵发冷,头脑却愈来愈清楚:“就算用得到这些使者……使者们安然回返,而孙登暗中潜藏于使者队伍,这才叫掩护。如今使者和孙登一起失踪,这是什么做法?本该力求神不知鬼不觉的事,却办得这般声势惊人,唯恐朝廷不警惕,不戒备么?继续再想,就算孙氏有预先的万全布置,安排一个人与安排一队人的难度,岂可同日而语?这不是凭空给自家出难题么?”
这样想来,整桩事愈来愈古怪了。
邓范压低声音道:“所以,此事未必出于孙氏策,策动。背,背后,可能另有操纵之人?”
诸葛乔一迭连声问道:“是谁在操纵?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兄长……还有孙登和孙氏使者们,会在哪里?”
邓范瞠目结舌,摇了摇头。
诸葛乔自失一笑。邓范是常在边疆的武人,他对孙氏自然是了解的,可要他推断长安城里的情况,简直是问道于盲。而诸葛乔自己,又完全没有半点线索,根本无法继续推想。
此时天色已晚,夜空一片昏沉晦涩,像是一面巨大的铁幕,铺天盖地地压下来。两人立马道旁,脸色比天色更黑,头脑里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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