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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韦府。
一夜未睡的上护军韦善会刚刚入睡,便被长子韦义臣的叫喊声吵醒。
韦善会刚要发火,就听到了一个震惊无比的消息。
“什么?你再说一遍?”韦善会一脸惊奇地看着自家儿子。
刚出军营没多久的韦义臣一脸疲惫,又把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道:“父亲,听说陛下赐了老柱国一只烧鹅,老大人当着宣旨太监的面,将整只烧鹅全部吃了,如今已是驾鹤西去了。
柱国府现在尽悬白灯笼、尽贴白底联,阖府皆是白衣缟素,已有与张府交好的朝臣们前去吊唁。”
韦善会愣了许久,回神以后厉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韦义臣回道:“辰时左右。”
韦善会一脸怒气地看着侍立一旁的丫鬟青梅,斥问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喊醒我?啊?”
青梅低声说道:“我看您刚睡下,想让您多休息一会儿。”
韦善会瞪了丫鬟一眼,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帮我穿衣?我要去张府吊唁。”
韦义臣后退几步,转身看向一旁的窗棂。
过不一会儿,韦善会穿戴完毕,对着长子说道:“走吧,跟我一起去一趟张府,送老大人最后一程。”
韦义臣犹豫了一下,劝道:“父亲不必前去,我去就好了,人人皆知老大人压了您十数年,与您之间并没有太好的交情,您何必非要前去吊唁。”
韦善会冷哼一声,道:“我与老大人是不合,但我一向敬重他的为人,钦佩他的战功,谁若是觉得我去吊唁只是装模作样,那就是太小看我韦善会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韦义臣也不敢再劝,只是轻声问道:“父亲,要喊二弟、三弟吗?”
韦善会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他们并非军伍出身,咱爷儿俩去就行。”
......
兴宁坊,晋王府。
晋王梁瑛得知柱国张子仪溘然长逝的消息后,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房间内时不时地响起一阵哀叹。
过了许久,晋王梁瑛轻声吩咐道:“青壁,去把温常鸣叫来,我有事找他。”
青壁应了一声,俏然退下。
过不多久,晋王府长史温常鸣来到了晋王梁瑛的书房之中。
梁瑛没有如以往那般客套寒暄,单刀直入地问道:“温长史,本王欲往柱国府吊唁,不知是否可以出府?”
温常鸣笑了笑道:“王爷并非幽禁王府,自然可以出府,只是此事须告知罗大人。”
梁瑛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说道:“行,那你就去通知罗泓博一声,就说本王要去柱国府吊唁。”
温常鸣点头应道:“王爷请先行,此事我会及时告知罗大人的。”
梁瑛道:“那最好不过了。”
说罢,梁瑛起身,带着青壁出了书房,朝着王府大门的方向走去。
等晋王梁瑛出府以后,长史温常鸣急忙来到王府傅罗泓博的住处,将前事秉明了一番。
罗泓博听完以后,对着长史温常鸣斥道:“温常鸣,晋王已经出了王府,你才来秉明此事,究竟是何居心?有没有把本官放在眼里?”
温常鸣不咸不淡地说道:“温某不敢把大人放在眼中,只敢放在心里。大人乃是陛下钦点的王府傅,下官岂敢得罪。”
罗泓博听到温常鸣这番说辞,脸上的怒气更盛,斥道:“那你现在就去把晋王追回来,若是追回来了,本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此事没有发生。
若是你追不回来,就不要怪我不念同僚之间的情谊,到了那时,我必将此事秉明陛下,请陛下圣裁。”
温常鸣淡淡一笑,说道:“那有劳大人等候,下官这就出府去追。”
话毕,温常鸣对着上官施了一礼,躬身退下。
罗泓博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冷笑道:“算你识相,不然的话,让你有好果子吃。”
......
且说温常鸣出了晋王府以后,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就追上了一袭素雅便装的晋王梁瑛。
梁瑛看到自家府中长史以后,笑着问道:“温长史,你可是要将我请回去?”
温常鸣苦笑一声,摇头道:“自是不敢,只求殿下不弃,带我一同前往柱国府吊唁。”
“哦?这是为何?”晋王梁瑛啧啧道:“难不成温长史被罗大人撵出了王府?”
温常鸣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既没有点头称是,也没有摇头否认。
梁瑛没有得到回复,也就不再搭理温常鸣,继续朝着柱国张府的方向走去。
过了大约一柱香的工夫,张府已是出现在三人的眼前。
晋王梁瑛幽幽长叹一声,感慨道:“本王幽居府中十数年,今日第一次出门,竟是为了吊唁老大人,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啊。”
说到最后,梁瑛的语气很是唏嘘,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有着道不尽、说不完的哀伤。
张府主事的是柱国张子仪的一位族侄,他并未认出多年未曾在京中走动的晋王梁瑛,只以为这位气度不凡的中年人,是与自家伯父相熟的朝中要臣,很是热情地客套了几句,随即吩咐下人将梁瑛三人请入府中。
灵堂之中,公孙天行与韦善会、韦义臣两父子相遇,双方见礼以后寒暄了几句。
韦善会略显惊讶地问道:“天行,公孙大人怎么没来?”
公孙天行温声回道:“劳国舅惦念,家主微微抱恙,不能出府,故才派我前来吊唁柱国老大人。”
韦善会哦了一声,说道:“那就烦请天行替我向公孙大人问好,愿他早日康复。”
公孙天行对着韦善会施了一礼,道:“多谢国舅的一番心意。”
两人又絮叨了几句,准备走出灵堂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相较于公孙天行的惊讶,韦善会的反应就比较含蓄了。
两人往前踏出几步,对着直奔灵堂而来的晋王梁瑛躬身施礼。
梁瑛看到两人后,问候道:“国舅近来可好?本王可是好久没见你了。这位是天行吧?比以前稳重了许多。”
韦善会与公孙天行纷纷回道:“劳王爷牵挂。”
这个时候,正与张景岳说话的韦义臣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轻轻推了张景岳这个孝子一把。
披麻戴孝的张景岳起身,与韦义臣一起走到晋王梁瑛的身前,纷纷行礼问候。
梁瑛拍了拍张景岳的肩膀,语气真诚地安慰道:“景岳啊,老大人新逝,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累坏了身体,莫要让老大人的在天之灵为你担心。”
张景岳虎目含泪,感激地说道:“多谢晋王殿下前来吊唁,景岳感激不尽...”
梁瑛又拍了拍张景岳的肩膀,慢慢走到供桌跟前,先是略微整了一下衣衫,随即捻起桌上的香,点火插入香炉,嘴里念念有词道:“老大人劳苦功高,是为社稷柱石,而今虽是不在,但依旧值得我们这些后辈学习,请老大人安息吧。”
念叨完毕,晋王梁瑛在灵前躬身施了一礼。
其后家属还礼。
随后的时间里,几人寒暄了几句,颇有默契地一同告辞离去。
几人出了张府以后,公孙天行很是自觉地先行离去,独留韦善会与晋王梁瑛交谈。
晋王梁瑛与韦善会走在前面,韦义臣与晋王府长史温常鸣走在中间,婢女青壁走在最后。
过了半条街道以后,韦善会徐徐说道:“王爷有多久没出府了?可还习惯?”
梁瑛呵呵一笑,说道:“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本王在这座城里住了三十多年,不说熟悉每一个坊区街道,却也不会有什么陌生感,韦国舅觉得本王说的是否有道理?”
韦善会的眼眸中多了一股晦涩的意味,笑着附和道:“王爷说的在理,这京城就是王爷的家,王爷不管是在哪儿,都不会有陌生感。”
梁瑛脸上的寒意一闪而过。
这京城再好,也没有那座宫城显贵,这京城再是自己的家,也不如宣政殿里的那个位子来的舒服。
韦善会没有等到晋王的接话,并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王爷可知晓钦天监的最新批言?‘二星伴月’,这可是自古以来少有的异象啊。”
梁瑛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本王幽居府中,自然不清楚钦天监的动作,再说了,就算有人告诉本王,本王也不想搭理,这舒心日子过久了,对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不感兴趣,也提不起劲头。”
韦善会笑了笑道:“王爷的日子自然是神仙也羡慕不来的,我等凡人只有艳羡的份儿,怕是这辈子都享不上这等清福了。”
梁瑛忽然问了个话题之外的问题,道:“韦国舅今年贵庚?”
韦善会想也没想就说道:“我是开元三年生人,至今日已走过五十六个春与秋了。”
梁瑛不怀好意地笑了下,道:“韦国舅的年纪也不小了,若是卸下肩上的重担,还能过上几年清闲日子,若是一味地贪恋权位,只怕......”
剩下的半句话没说出来,但懂的人自然懂,无非是说国舅韦善会若是贪恋权位,必然没有一个好的晚年。
韦善会的心头多了一丝恼意,态度再无之前的和缓,呛声道:“韦某人为国尽忠,总好过那些声色犬马之徒,若是天下安定,韦某自会卸下肩上重担,做一个太平闲散人。”
此话一出,针锋相对之意表露无遗。
一时间,气氛凝重,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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