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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铁匠铺后,李梦舟便径直向朝泗巷走去。
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沈霁月追上来,一把拽住李梦舟,恼怒的说道:“你买剑,干嘛要我付钱?”
李梦舟很是心安理得的说道:“我没钱。”
沈霁月:“......”
好干脆的理由,沈霁月居然无言以对。
关键你没钱是你的事情,没钱干嘛还要来买剑呢,买剑又凭什么要我付钱?难道本大小姐很像是冤大头嘛?
沈霁月觉得自己很委屈。
李梦舟认真的想了想,说道:“你不是沈家大小姐嘛,应该很有钱吧,作为同窗总要帮衬一下没钱的我吧,虽然的确是没钱还你,但你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我也是不会吝啬的,算是你在我身上的投资吧。”
沈霁月哪里会真的在意这些,不过想着三十五两银子便能让李梦舟日后帮自己做一件事情,倒也不算太亏。而且就算真的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有钱。
于是沈霁月也失去了逛下去的兴趣,便挥手和李梦舟告别,独自出城回了离宫山门。
......
都城里有一座楼,属于内城之地,天下闻名。
其楼高有九层,雕梁画栋,玉璧金阙,飞檐斗拱,碧瓦金銮。若登此楼绝顶,便可将整个内城尽收眼底。
此楼名曰——太清楼。
而在太清第八层,正有两名年轻男子相对而坐,手中各执黑白双子,博弈。
如果李梦舟在这里,定会认出这二人便是不久前与他在外城茶楼上见过面的关慕云和王川两人。
关慕云似专注于棋局之上,眉头轻微蹙着。
王川更多的是在打量这房间里的装饰和环境。
“不愧是琅琊第一楼的太清楼,与温柔乡并列。”
温柔乡是青楼,太清楼是酒楼,本来涉及的也并非一个行业,称第一也不为过。
这是王川第一次进太清楼,更是上得第八层。
若非关慕云书院学生的身份,他哪能借得这般耀眼夺目的光。
至于太清楼第九层,就算是有着书院学生身份的关慕云,也是不够资格上去的,那是专门接待真正大人物的地方。
关慕云似乎也有一些心事,执棋良久迟迟没有落下,蓦然一叹,说道:“那人倒并非是传闻中的那样,在丹青这方面他确实有很深的造诣,令我自愧不如。”
王川愣了一下,轻声说道:“李梦舟这个人虽然近两日传闻不太好,但总也会有可取之处,他在丹青方面有再高的造诣又能怎么样呢?他毕竟是一个修行者,在修行上他远远不如关兄,实在没必要为这样的人自寻烦恼。”
关慕云平淡的说道:“观他今日做派,便也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其动行间气息若有若无,兼之悠长,倒并没有令我有太大的惊讶,毕竟是入了天照,不足为奇。我也不是真的太过在意,只是他在丹青方面有这么高的造诣,却在修行上一塌糊涂,成为了都城里不少人的笑谈,总是有些可惜的。”
王川很是不理解的说道:“关兄何须为他可惜?说起来我连书院都未考进,岂非更可惜,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入了天照的人。资质不行却能入离宫,才是真正让我有些羡慕而又嫉妒。我真不明白离宫的人为何会要他这样的人?”
倏然。
关慕云捏住白子的手坠于棋盘,发出脆响,他笑道:“离宫与书院不同,规矩也不一样,许是这个人的运气很好,否则又怎会于茶楼上那般耀眼。”
王川继续落子,说道:“好好地雅兴,便不要谈这个人了,不日我也要准备参加朝堂会考,来年说不定能够谋个一官半职,会考的流程很长,今年冬季是不可能结束的,说不得我近些日子也不能再与关兄这般常常见面了。”
闻听此言,关慕云颇有些怅然,没再说话,抓起白子,思考了一下,便很是笃定按落棋盘。
啪。
棋子落下的清脆声响,十分动听,如山泉滴落幽谭,又荡起了一圈圈波纹。
......
李梦舟原本是打算回朝泗巷的,但在路途中也听到了不少关于自己的传闻,令得他的心情难免受到了一些影响。
想着几日没去温柔乡了,倒不如放松一下,顺便也告知一下虞大家自己考入离宫的事情。
他在都城里无亲无故,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倾诉,不论是喜事还是忧事,无人问津便很是寂寥。
在这个时辰里,温柔乡里倒是很空寂,只有姑娘们围坐在一起,嗑着瓜子唠着闲嗑。
李梦舟虽然没来过几次,但貌似姑娘们都认得他,很是亲切的跟他打招呼。
他没有看到婳儿姑娘,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便由一位姑娘领着去了二楼。
虞大家一如既往的松闲,在见到李梦舟时,她脸上露出笑意,说道:“恭喜你考入了离宫。”
李梦舟看着那关上门走出去的姑娘,苦笑道:“原来虞大家也早已知道了。”
虞大家笑道:“都城里你的名字早已传遍了,想不知道也难。”
李梦舟直接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将那柄乌青的剑放置在旁边,说道:“想必虞大家也知道我看不见气海的事情了。”
大概没有听出李梦舟话语中太多的落寞,虞大家有些意外的说道:“本来还打算开导你一番,看来你本人倒是并非很在意。”
微微摇了摇头,李梦舟说道:“开始是挺在意的,但想通了就好了。我会努力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们院长也会帮我的。”
虞大家怔了一下,倒了杯茶递给他,说道:“既然有薛院长亲自出面解决,那你大可放宽心,这个人向来很自负的,虽然那是在年轻的时候,但想来也不会变化太大,既然他招你入院,就绝不会对你置之不理,他必然会想尽办法帮你解决这个难题的。这与他而言,也是彰显手段的得意之事。”
李梦舟困惑的说道:“莫非虞大家认识薛院长?似乎对他很是了解?”
虞大家微微笑道:“我在都城里认识的人不少,自然也不乏那些大人物,认识薛院长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李梦舟默默点头,倒也没有多想,毕竟虞大家的解释很合理。
看着放置在旁边的那柄剑,虞大家说道:“这似乎并不是你身后背着的那柄剑吧?”
李梦舟并不意外虞大家知晓那柄剑的事情,虽是曾经用黑蚕丝包裹着,但那形状也很好辨别,无非就是那几种罢了,以虞大家的精明,当然很容易猜到。
他如实答道:“这是我刚刚在铁匠铺买的,足足花了三十五两银子,虽然是花的别人的钱。虞大家也知道,我实在没什么银子。”
虞大家笑了笑,说道:“你来到都城后,倒是欠了不少债,日后还是想办法还清吧。”
说起欠债,李梦舟突然回想起来,疑惑道:“刚才进门时未曾见到婳儿姑娘,莫非她是生病了么?”
虞大家的表情突然有些僵硬。
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但还是被李梦舟捕捉到了,他心下一凛,有了不好的念头。
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他看着虞大家,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虞大家沉默良久,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作答,最终轻叹一口气,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婳儿至今尚未接客,我本也不愿让她去做那些事情,但毕竟是青楼女子,出于种种原因,有时候是无法避免的。婳儿倒也有这种心理准备,并未多么抗拒。”
李梦舟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改变这样的事情,但还是很困惑的说道:“以温柔乡在都城的地位,和虞大家在,莫非还有人敢强迫?”
虞大家无奈的说道:“温柔乡也总归有得罪不起的人,一旦遇上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李梦舟沉默不语。
他想着当初婳儿姑娘借给他银子,让他不至于在都城寸步难行,这便是对他有恩,他也曾在心里暗暗想着日后帮衬一把,如今婳儿姑娘遇到了麻烦,被人强迫接客,他不应该也没道理置之不理,这是属于他做人的原则。
于是他看着虞大家,郑重的说道:“若婳儿姑娘自愿,我当然没有理由说什么,但即是不愿,那么谁也不可能强迫她做不愿做的事情。”
虞大家怔怔的看着李梦舟,有些微怒的说道:“你要做什么?”
李梦舟神情平静,只是目光坚定,说道:“做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看着毫不退让的坚定视线,虞大家叹息道:“你不要胡闹,连我都得罪不起的人,你又能做什么呢?虽然你入了离宫,毕竟尚未成为修行者,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你的前程便完了。”
李梦舟冷笑一声,说道:“在我眼里从来没有不能得罪的人,若我退缩,反倒侮辱了离宫这个名字。不管那人是谁,若不把婳儿姑娘完整的送回到我面前,那我便宰了他。”
虞大家叹了口气,背靠在软塌上,她知道下定决心的少年是不会听劝的,况且那也的确有背离宫剑院的行事风格。
看着面前李梦舟如此认真的样子,她摇摇头,沉声说道:“你可知那张崇是潞王府的裨将,更是晋入承意境界的修士,以你尚未入远游的实力,在这个人面前便形同玩物,那并非是在救婳儿,而是跑过去送死。”
李梦舟用手摩擦着那乌青的剑柄,脸色微沉,说道:“只是区区裨将,虞大家为何忌惮?”
“若只是一个寻常裨将,我自然有的是办法让他乖乖滚出温柔乡,但他出自潞王府,是潞王爷的人,那潞王乃是当今陛下的四弟,是整个姜国最具有权势的王爷,门下养着许多修行高手,张崇虽算不上得宠之人,但只要有潞王这两个字在他背后,都城便没有人敢轻易得罪他。”
“潞王府......”
李梦舟眼中精芒毕现。
他没想到与潞王府第一次牵扯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他从未见过潞王这个人,却比谁都清楚潞亲王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那是整个姜国权力第二大的男人,皇帝陛下尚且还活在世上的两个弟弟之一。
同时也是李梦舟来到都城誓要杀死的那个人。
堂堂亲王,在姜国都城里,当然是属于那最不可能被杀死的人之一,更何况是权力仅次于皇帝陛下,在朝堂上有众多拥护者的潞王殿下,是那远在都城之外的誉王所不能相提并论的真正大人物。
潞王这个人不到五十岁,因为本身也是修行者的缘故,所以他看起来要更年轻一些,顶多是三十好几不到四十的样子,他与皇帝陛下长得最像,因为他们同是皇太后生下的亲兄弟,关系自然跟嫔妃生下的誉王不能相比。
都城里不止一位是李梦舟必须要杀死的人,而潞亲王秦承懿毫无疑问是首名,他必须要很认真地对待这件事情,哪怕并非是正面与秦承懿对抗,但杀死他的爪牙,也是李梦舟乐意去做的事情。
现在的李梦舟太弱,根本没有资格站在秦承懿面前,但他相信,在某一个时刻,他会成为那个撕毁代表秦承懿一切的那个人。
而今日,便从潞王府门下的裨将张崇开始。
......
回到朝泗巷后,李梦舟手持着那柄乌青色的剑,翻阅着《融雪式》的内容,开始第一次修习剑诀,虽然有临时抱佛脚的嫌疑,但也比什么都不会来得强。
《融雪式》是《离剑经》里最为简单的一招,倒是不需要太高深的悟性,通过努力习练便可掌握,但要融会贯通便不是什么易事了。
李梦舟也没有想着在几个时辰里便可以将《融雪式》练至大成。
算是简单的摸索出门道,顺便更熟悉运用这柄新得的剑。
在差不多戌时初刻左右,夕阳普照着大地时,李梦舟停止了练习,走出朝泗巷,赶到了离宫山门。
婳儿姑娘尚且还待在温柔乡里,只是被张崇的人看护了起来,到晚上,张崇会亲自过来,带走婳儿姑娘,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完全能够预想到的。
时间虽然紧迫,但李梦舟仍旧还可以做很多事情。
不论是等待着张崇前来,还是主动去找张崇,李梦舟一个人都是不行的,他尚且没有那么自大,以未入远游的修为去杀死一名承意境的修士,更何况张崇身边肯定还有不少随从。
若要找帮手,离宫山门里自是有最佳的人选。
他首先想到的当然是沈霁月与何峥嵘,但这种关乎生死的事情,他并没有多大把握可以说通这两个人。
何峥嵘且不提,除了打过一架外,并没有太多牵扯,甚至根本算不上朋友,而沈霁月是一个女孩子,又帮忙掏钱给他买了一把剑,李梦舟自是很难开口。
最主要的原因,沈霁月与何峥嵘都是刚入远游的境界,就算三个人联手也不可能杀死承意境修士。
思来想去,最有可能会出面的人也就只剩下一个了。
......
离宫外院某处独立小院,江子画坐在竹椅上,嗑瓜子的动作有些僵硬,手中抓着的瓜子也啪啦啦掉在地上。
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站在面前的李梦舟,呸的吐出一口瓜子皮,道:“你说你要杀谁?”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寒冷的夜风吹动着满地的枯叶和少量积雪,飘飘洒洒的,盘绕在小院周围。
风愈来愈大,天色愈来愈暗。
一抹浓重的墨色从天际尽头染了上来。
李梦舟很认真地看着江子画,轻声说道:“你必须要帮我。”
江子画恼怒道:“凭什么?”
话音刚落即被无情的寒风吹散在空荡荡的院落上。
李梦舟淡定的说道:“要不然我去找陆师姐谈谈?”
江子画:“......”
“嘿嘿,咱有话好好说,这也不是不能商量嘛。”
江子画很是殷切的从竹椅上站起来,把李梦舟按坐上去,搓着手说道:“你这脾气可要好好改改,既然是找师兄我帮忙,便不要说那些令人害怕的话嘛。”
李梦舟毫无反应,看着他说道:“那你做还是不做?”
江子画表情有些僵硬,郁闷的说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且不说在都城里杀人本来就是大罪,我们又是离宫弟子,会变得很麻烦的。”
李梦舟冷笑一声,说道:“谁都知道杀人是大罪,但不依旧有很多人在做,我相信你会有办法解决,况且我们也不用暴露身份,没人知道是我们做的。”
当过好几年杀手的李梦舟,在处理这种事情上,也是颇有些造诣的,他有自信,事后不会有人查到他头上。
江子画很是犹豫。
李梦舟挑了挑眉头,说道:“你不会是不敢吧?还是说你根本从来没有杀过人?”
江子画反应很激烈,瞪着李梦舟,说道:“我堂堂外院最强,我会不敢?杀人这种......这种简单的事情,对我来说不过是轻易而举的事情,实不相瞒,我可是人送外号杀神的男人。”
李梦舟笑眯眯的说道:“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会在都城朝泗巷等你,希望你不会迟到,否则我难以保证会不会不小心说出点什么让你很难堪的事情。”
江子画面色大变,怒冲冲的指着李梦舟,道:“你......你威胁我!”
李梦舟径直走出小院,背对着江子画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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