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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又是为了林玉和。月白心里沉沉一声叹息,握着墨瑶的手,轻声,“你要一个人去?不告诉任何人的么?可你又怎么知道他在哪儿呢?”她是在担心墨瑶。
千娇万宠的大小姐,离开兄长和母亲的庇佑,一人在外头独行,是会吃亏的。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若是我找不见他的话,那便算了。”墨瑶淡淡的道,她看着月白,又说:“其实,我更想离开母亲他们。”
她还是为梁母的自作主张耿耿于怀。因此,她想要离开梁府,离开梁母。
“你下了决定,那我也不劝你。只不过……”月白默然一瞬,她明白,诸如墨瑶这样的人,起了心思,再想去劝说也是难的,可她并不放心,“你今日既告诉了我,那我便是要告诉三爷的。”
墨瑶没有对月白的这个决定做出多大的反应,她甚至点了点头,“告诉哥哥也好,免得你为难。但是在离开前,我要为你也为我做一件事。”
为月白做一件事?
这话说得月白一头雾水,她有几分不解,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墨瑶微微一笑,眉目有那么一刹的冷意,她说:“我终于想起方荷是谁了。那个在温府里推你下台、让你受了一耳光的小姐。”
提及当初的事,月白不禁一愣,就见墨瑶又讲道:“她不会在府里待太久的。”
望着墨瑶冷又坚定的神情,月白从那一头雾水中钻出,却又钻入了疑惑中,墨瑶到底要干什么?
当夜墨瑶就在月白的院中宿下。到了第二天,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两人一块起床,各自穿好早早备着的新裙裳,月白为遮去墨瑶的憔悴神色,特意多给她敷了一层粉,又点了鲜红口脂。一切都准备完毕后,她们就去梁母的院中了。今日是梁母的寿辰,无论如何,都该先去给她本人道贺才对。
梁母院中也是一派喜庆,月白来到院门口时,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戏台处的唱戏声。因着梁母的院中离戏台不远,所以能听得一二。听见这唱戏声时,月白特意看了墨瑶一眼,只见她神情含笑,拉着自己一块进了院里。
月白和墨瑶刚进梁母房中,便见到其他的梁家人,都坐在座上。她们刚进去,便收获了他们的目光,其中以梁母为甚,她一看到墨瑶,便立刻叫了声瑶儿。
“祝母亲寿辰欢乐。”墨瑶极为懂事的行了个礼,睫毛低着,守礼又安静的模样像极了从前还不了解她时月白所见到的她。
月白抬眸,触碰到梁墨珏投来的温和目光,跟着墨瑶行了个礼,口中道了几句吉祥话,之后就被梁母允着坐下了。她一坐,正好坐在了梁墨珏的身边,与他就隔着一道桌几的距离。
墨瑶则是被梁母唤了上去,坐在自己跟前。面对着这个向来疼爱的女儿,梁母在这两日间是千般担忧万般愁的,所幸墨瑶在这日回来了,教她的心也放下许多。母女间仿佛前几日那件事不存在一样的,又讲起了亲密话来。边上坐着的墨珵亦是参与进了会话。
“三爷……”月白见他们之间其乐融融,思及昨夜墨瑶对自己说过的话,她还没来得及告诉梁墨珏,因此唤了一声他名字。
听到月白唤自己,梁墨珏从容地转过头,他今日着一身玉色的暗纹锦缎薄长衫,领口是白玉扣,袖边是兰草纹,瘦削的脸上神色温柔,光风霁月般。
他问:“怎么了?”
月白想着应该把昨儿的事告诉他,刚想要开口,却听到一道女声从外传进了房内。
“嫂嫂,寿辰欢乐呀!”
普天之下,能如此亲昵地唤梁母嫂嫂的还有哪个?
月白被这声唤打断了话,也循声望去,果然见到了梁青绥一身端庄盛装走进了房中,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进房时纷纷向梁母道贺,口中满是吉祥话,说得梁母喜笑颜开的。
令月白意外的是,她居然还看见了温鸣祺。
温鸣祺此人,生得一副好相貌,可实地里却是不堪。月白至今忘不了昔日在温府时,差点要了自己命的那顿打。若非温鸣祺……她思绪忽而远了。
若非温鸣祺,她如今应该还是梨花班的人吧?又或许,和花怜一同流落到一个地方。
总之,不会像现在一样,安安稳稳地坐在梁母的房中,对梁母道贺。
察觉到她的目光一样,温鸣祺扭过头看了她一眼,紧接着使劲露出了一个善意的微笑。月白见状,微微一愣,想到了原因——大抵是因为她如今变了身份,是三爷的妾室,而非当初那个能让他染指的小戏子了吧。想到这,月白就没有好脸色,索性扭过了头,不去看温鸣祺半分。
旁边的梁墨珏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唇边不禁挂上了三分笑,道:“要不要去外头透透气?”
自是求之不得的!月白立时点一点头,梁墨珏见了,就先起身向梁母拱手,言明先行退下,等会儿还要去处理迎接宾客的事情。
梁母知道梁墨珏的忙碌,于是也不多说,直接允了。
月白遂跟着他一块出了房。
“三爷,墨瑶昨儿和我说,她要离府……”一和梁墨珏一块出了房间,月白离他近了些,便拽了拽他的衣袖,悄声对他说道。
听见她的话,梁墨珏先是一愣,而后抿了唇,眉头一拧,“如此么?……我知道了。”
他既然知道了,月白也就放心了。总归是把事情告诉了应该告诉的人,想必对于墨瑶,他这个当兄长的还是有法子护她周全的。
“府中举办寿宴,你和母亲道过贺了,若是不喜欢热闹,便一个人回院中。等我忙完了,再去寻你。”梁墨珏淡声说道,他今日确实是忙的,如今一出梁母的房门,就要立刻去前院招待宾客了。
知道梁墨珏的忙碌,月白点点头,贴心地说:“那三爷你就先去忙吧。”
两人道别后,月白亦是慢慢走出了院子。刚走到门口时,她听到一阵脚步声,往后看去,是年轻一辈的人都走了出来,包括墨瑶。
但令月白惊讶的是,墨瑶并不是和自己亲近的弟弟墨珵走得近,反而是和温鸣祺走在了一块。
这是怎么回事?
她记得,温鸣祺这样的人,墨瑶分明是最不喜欢的。
与此同时,墨瑶感受到什么似的,和月白对上眼光。她没说话,反而是微微扬起嘴唇,投来了一个笑。
墨瑶同温鸣祺并肩行着,路过月白身边时,还朝她打了个招呼。
不同于昔日在温府上的张狂,温鸣祺如今对月白是相当友善且恭谨的,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他知道当初梁墨珏是盯准了月白要她的,在后来又不惜一切代价,闹得满城风雨,把月白纳入门。
这个曾经看起来身份卑贱的戏子,如今可是梁墨珏的掌中珠,他若是轻慢了,教梁墨珏知道,少不得挨上一顿。
“月白姨娘。”温鸣祺如是说道,墨瑶亦含着笑,对月白讲:“我和表哥去后园走走,等会儿我去你院上找你,你可得记着等我。”
她这句话,仿若有第二层意思。月白轻颤了颤睫毛,看着墨瑶,心中觉得面前的墨瑶和从前似乎有点不同,不像是娇养在闺中的千金小姐,反倒有几分像梁墨珏了。
像在对着外人谋算的梁墨珏。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本就是亲生兄妹,墨瑶的聪慧灵智想必也是不输梁墨珏的。
“好。”不知墨瑶要做什么,可月白由心底的相信她,遂点了点头,朝旁边让了两步,看着墨瑶和温鸣祺一块儿渐行渐远了。
墨瑶与温鸣祺一块走到了后园的芙蕖池畔。正值盛夏,池内的芙蕖开了一片又一片,烟霞般的粉和无穷的碧色交织着,有风吹来,凉风挟着水汽扑向岸边的人,清凉无比。
今儿墨瑶亦是一身烟霞粉的半袖旗袍,领口是珍珠与蕾丝,她笑吟吟地立在温鸣祺对面,美人与芙蕖,是一副格外赏心悦目的画面。
不过温鸣祺可不敢肖想这般美人。一是她身份不同,是梁家的小姐,自己若是动了,只怕是剥了一层皮都不够的;二是她从小常住温府,也同自己玩乐,少时亦有几分兄妹情谊,纵然如今年岁渐长了,温鸣祺还是将她当作妹妹看待的。
“表哥,我想问你一件事。”墨瑶邀他来后园,不止是为了走走,更有自个儿的目的。她这一问,温鸣祺笑了声,说道:“你有什么事尽管问,只要是我能答上来的,全都告诉你。”
墨瑶要的就是这番话。
她菱唇边笑意微深,开口说:“那我便不绕圈子了。表哥,我问你,你可记得方荷这一人?”
方荷这个名字在耳边响起,温鸣祺先是一怔,而后则有几分惊讶,最后缓缓转成了怅惘。他眨了几下眼,又笑对墨瑶道:“瑶姐儿怎么提起这么一号人来?”只不过他的笑有几分僵硬,被墨瑶尽收眼底。
墨瑶唇角从不下落,她轻声讲:“如今在府上唱戏的喜福班的台柱子,便是她。我先前和她说话时,觉得她面熟,再详细一问,原来她和表哥你有一点……关系,她常向我提起你。”
讲到那一点关系的时候,墨瑶的语气愈发的轻起来,像是一支羽毛,直在温鸣祺的心上挠痒。
“她……她在府上?”温鸣祺惊愕地问道,自从那件事后,他就被管束得越发严谨,鲜少出门,更别说是去碧云楼之地听戏了。
因此喜福班来京都的这段日子,他也没去看过,所以也不知道方荷又来到了京都。温鸣祺忽然有点激动,“她不是梨花班的人么?不……瑶姐儿,你说她向你提及我?”
知道方荷会向墨瑶提起自己时,温鸣祺并没有多大的怀疑。当初和方荷在一起时,他是很喜欢那个貌美又奉承自己的戏子的。
只是因为梁青绥,他被迫和方荷分开,不然他是打算把她纳个妾的。如今又听到了方荷的消息,他自然是内心激动得很。
“是呀。”墨瑶的声音柔柔的,她伸出纤细的指头,比划起方荷的模样来,“她是不是这么高?一张脸蛋白白的、眼睛大大的,说起话来也是嗲声嗲气的?噢,她身上还常有着桃花的味儿,应当是喜欢擦桃花香膏吧?表哥,你还记得她?”
说这话时,她将一个“还”字语调拔高。又有几分怀疑地说:“我原以为,你早就忘记了她呢。”
“自然没有的。”温鸣祺立刻否认道,他怎么会忘记方荷呢?之前与方荷缠绵厮混时,他几乎要将她的味道记到骨子里了。这不仅仅是因为方荷貌美又乖顺的缘故,更是因为在方荷之后,他便被梁青绥及庄氏严声命着去读书,院中连个长得过去的小丫鬟都未曾有过了。这半年以来,他可谓是真正的清心寡欲。但如今听到了墨瑶形容的方荷,他只感觉心底沉了的那根弦又被人拨动,响起了声音。
眼珠子一转,墨瑶问道:“但表哥,你和她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这样激动。”
温鸣祺这才发现自己往前踏了两步。
“咳咳……”他清了清嗓,“我和她之间……”想着眼前的墨瑶也不算是外人,他干脆直接说了出来。
即使墨瑶早已猜出温鸣祺和方荷之间的那些污糟事,但在听完温鸣祺的讲述后,她还是故作惊讶地捂了捂嘴。她睁圆了眼睛,“未曾想到表哥和方荷之间,还真的有这么一出事。之前她和我讲的时候,我以为是她胡编乱造呢……多亏得母亲不知晓,否则只怕她如今是不能留在府内的。”
方荷和温鸣祺的事,再如何往大了说,也是温家的家事。
梁青绥当初只把这事当成家事处理,传到外头,也只是说有人得罪了梁青绥,所以整个梨花班都被赶出京都。就连曾经梁墨珏告知月白的,也是他自己往温府里的人打听的。
而梁母向来是不问这些繁杂琐事的,所以也不知道方荷和温鸣祺之间有这么一层关系。
她是个再爱洁净人不过的,倘若知道了方荷是这样的人,只怕是早早就把方荷连整个喜福班都赶出府了。
“哎……”墨瑶忽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叹息着道:“方荷前日还跟我说呢。说是在府上唱完堂会后,只怕是又要随班子离京,此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到京都来。”
心心念念的人,如今又要离自己而去,温鸣祺怎能接受?于是他连忙问道:“她又要走了?”
轻轻地点了点头,墨瑶侧过脸,眼睛望着芙蕖池的景,她嘴角微微抿着,不无惋惜地讲:“方荷虽是个戏子,但也是灵慧人,她在府上的这段日子,很讨母亲的喜欢,让母亲都多了不少的笑容。只不过母亲寿辰结束,至多再过上十天半月,喜福班就要撤出去的。”她是一本正经的胡诌,她知道,梁母是有想把喜福班当成家养班子的想法的,但是温鸣祺不知道。于是墨瑶又说:“他们唱得其实都挺好的……”
温鸣祺有点急,他立刻开口问,“方荷如今在哪?瑶姐儿,你领我去见上一见吧。如今我已不是昔日里只懂吃喝玩乐、走马遛鸟的少爷了,我若是将她纳了,想来大夫人也不会不允准的。”他说得倒是不错。在过了年关后,他便被派到温家一处铺子任职,做得不算顶好,但也不差,和从前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少爷是不同了。
方荷先前在温府时,对他是下了十足十的力,加上梁青绥的拆散,现在方荷在他的心中已经是类如白月光的存在。
“你想要见她么?”墨瑶回过脸问道。
“自然是。我本就一直念着她的。何况你不是说,她也向你提及过我么……”温鸣祺讲。
轻轻地蹙了蹙眉,墨瑶眨巴了下眼,有点疑虑,“今日是母亲的寿辰,你和她见面,若是闹大了,只怕母亲那会生气。不过么……若是表哥你实在是想要和她见上一面的话,我现下就令人去递信,让她和你见一见。如何?”她全然一副替人着想的模样。
“真的么?”温鸣祺有点激动。
墨瑶嗯了一声,端着笑脸,说:“只不过这事不能让姑姑知道,否则只怕她又要生气的。这样吧,表哥你先去海棠榭等着,那儿人少。我现在就让人叫方荷过去,只不过你们见上一见就好了,可万万不能耽搁了时间。她还要登台上场的呢。”
海棠榭位于后园一处偏僻地,今日是寿宴,所有人都聚在前院里,少有人到后园来。
听明白了墨瑶的安排,温鸣祺连忙拱手弯了弯腰,直谢道:“那我在这先多谢你了。瑶姐儿,若非你,我还不知道何时能再见到荷儿。”
摆了摆手,墨瑶只道:“表哥不必谢我,我这就先走了。”说罢,她转身便离开了。留下温鸣祺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又激动了会儿,随即转身就向海棠榭的方向走去。
喜福班院内。
方荷坐在梳妆台前,持着一支黛笔,细细勾勒着眉毛,为自己梳妆着。她今日有登场,不过是在下午和晚上。梁母的寿宴会持续一整日,直到夜里放四十九响烟火时才算是完结,因此喜福班今日的任务重,几乎是每个人都要上台的。
“方荷姑娘。”忽然有人叩了叩门,叫道。
方荷回过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淡紫色丫鬟衫的女孩儿立在门前,两条用彩色带子绑就的辫子垂在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