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事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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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主裹在温软御寒的斗篷里,像是终于卸下了那身冷硬坚固的铠甲,乖觉地跟在楚流光身侧。
傅家的杀手如入无人之境般,悄无声息地潜行于林中,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围困整座三途山。
楚流光部下百名箭手开道。
这架势不似救人,反倒活像是要来屠山一样。
小郡主将猎场中的全部遭遇和盘托出,仰头望一眼楚流光,神情镇定道:“方才焰火与其说是求救,倒不如说是场请君入瓮的局。”
叛臣一党对他们紧追不舍,屡次三番要置临王府这对兄妹于死地。
可惜从前小郡主总黏着傅长凛,相府的影卫戒备森严,全然没有近身之机。
楚流光则常在宫中当差,又是禁军统领,更加不好拿捏。
这次冬猎,大约已是最好钻的空子。
楚流光揉一揉她散乱的乌发,眉眼有些凝重:“近年来京中颇不太平,却不想竟同御史台一脉有关。”
倘若昨夜里小郡主运气差了半分,只怕此刻早已葬身兽口。
至于楚流光,则会被按部就班地引来三途山崖,有去无回。
山间险路难行,众人在半山拴了马,徒步往山崖最顶端赶去。
傅长凛一语不发地守在小郡主一步之内,面色冷厉恍如一尊冷心寡情的杀神。
这样的距离,略一伸手便足以将人一把揪到身后。
白偏墨自队尾不疾不徐地赶上来,贴在小郡主身边朝她张开手掌。
一条流光锦缎织就的发带被林间清风扬起。
楚流光额角一跳,登时防备地走上前来,不着痕迹地将小郡主圈进臂弯中。
这么个乖乖软软的小漂亮,一向是临王夫妇一块心头肉。
白偏墨并不讶于楚流光一身的防备,只迁就着小郡主的脚步,温润谦和道:“将头发束一束罢。”
照天和城的民俗,互赠发带可是定情一样的性质。
楚流光虽是小郡主的兄长,却也没有替她做主的权力。
小郡主脚步一顿。
她少时便被指婚给了傅长凛,从小到大,近乎没甚么世家子弟有胆子明目张胆地追求。
傅长凛更是不可能有这样细致的心思。
小郡主自然晓得其中深意,只是这却是从小到大头一遭直面这样的示好。
她下意识便要向后退去一步,身后却忽然有高大的身躯贴上来。
傅长凛面色沉得要滴出墨来。
他暗自拨弄着指间那枚象征权势的扳指,裹挟着冰霜与血色略微俯下身来:“私相授受,岂不折辱了郡主的清名。”
男人一贯的冷冽气息与浑身的伤痕交织在一起,汇成极具侵略性与震慑意味的寒意。
白偏墨半步未退,反而微抬起下颌来,神色自若地与他对视:“傅相所言极是。只是不知当年您与小郡主名正言顺时,可曾有过信物?”
傅长凛身形一僵。
这样的信物,小郡主送到丞相府可有太多了。
从七夕的花灯到端午的香囊,年年不重样的生辰礼尽皆是她亲力亲为的。
只是傅长凛不很在意,这些便一样不落地被相府的老主簿收在阁楼里。
她曾连那样意义重大的飞仙佩都交到了傅长凛手里。
傅长凛挖空了记忆,却没想出半个他曾回赠给小郡主的信物。
她金尊玉贵,样样不缺,甚么样的稀罕物没有见过。
是以小郡主每年的生辰礼,多是由老主簿自行拿主意,顶多在傅长凛闲暇时提一嘴,从来不需他亲自过目。
唯一一次上心大约便是今年为小郡主备下的及笄礼,那枚象征傅家主母之位的沉月璧。
可惜这枚玉璧送到小郡主手中还未来得及送到小郡主手中,他已亲手毁了这份本就摇摇欲坠的婚约。
白偏墨略过哑口无言的傅丞相,双手奉上那条锦带:“糯糯,这发带,乃是翠袖托我送进来的。”
一并送进来的还有小郡主惯用的手炉、绒毯之类,恨不能将她平日里睡惯的床榻都打包塞进来。
至于这条发带究竟在不在其中,只怕眼下无从考证。
白偏墨淡笑着向后一指,队尾果然有侍卫牵着满载行礼的马匹,晃晃悠悠地跟在最末。
傅长凛凝眉缄默不语。
他冷隽的眉骨上留了几道极细的血痕,浑身的伤痕仿佛被冷风割开,凛冽痛绝。
小郡主却淡淡摇了摇头,拂开了他的手。
她挣脱开傅长凛与白偏墨二人的夹击,清清冷冷地行在最前面,一头墨发慵懒凌乱地舒展着。
“专心赶路,别误了正事。”
傅家的杀手早已形如鬼魅一般,暗中赶在最前面围死了三途山。
其后又有禁军开道,自然误不了正事。
白偏墨状似无奈地轻叹一声,却毫无芥蒂地将发带收入怀中。
这位小祖宗实在是个不开窍的,全然把他当做是个可敬可靠的兄长,凭他怎么暗示,硬是半点没参透。
白偏墨万般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此招直白,一时果然吓到了这位小祖宗,却也勉强达成了他的目的。
身后傅长凛幽幽攥紧了扳指,身负着长剑,快步跟上了小郡主。
三途山是整个围猎场中最高的一座峰,山崖陡峭,高耸入云。
禁军整束了箭阵,训练有素地包围整个山崖,只留一个可供众人上前的入口。
傅家的杀手隐没于长天白雪间,毫无踪迹。
小郡主穿过重重围困的禁军,腰肩笔直地背着皇帝御赐的檀弓,踏上了山崖。
崖顶人迹罕至,重重深雪覆盖了岩面,更显荒寂。
雪崖中央,却霍然站着一个所有人皆意想不到的人物。
贺恭。
小郡主心下一凛,正要顿下脚步,却忽然被身后人重重一扯。
男人高大的身躯铺天盖地一样将她笼罩,背上檀弓被傅长凛轻而易举地取下。
搭上箭矢,拉满弓弦。
玄铁制成的箭首上寒光乍现,遥遥对准贺恭。
远处骤然被针对的贺恭浑身一僵,正要侧身却忽然被小郡主厉喝一声:“别动!”
近乎是同时,力道狠辣的飞箭擦破他右肩的衣料,狠狠穿透了他身后的野兽。
那是一只山猫。
民间有学者为它取过另一个更为艰涩文言的名字——猞猁。
小郡主在傅长凛怀中艰难探出头来,正瞧见贺恭身后,向他飞扑的一撮黑影。
傅长凛直觉敏锐,射术又极准。
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他似乎永远是人群中最淡漠强大不可撼动的一个。
他怀中萦绕着极淡的血气,只拥过小郡主一瞬,射杀了那只突袭的山猫,便轻轻放开了她。
贺恭浑身一激灵,回首时看清了那只仍露着满口尖牙的山猫,登时趔趄两步,踉踉跄跄地向禁军奔来。
小郡主仔细观察过他的神色,却一时找不出半点破绽来。
他眼底的惊惶和这一身狼狈,似乎的确是一个文弱书生该有的模样。
傅长凛将檀弓交还到小郡主手中,颇有深意地看了眼贺恭这副狼狈模样。
他容冠凌乱地朝傅长凛抱拳道:“多谢傅相,多谢傅相。”
小郡主近乎能够确认,这人的的确确是不通半点武功的。
禁军引弓搭箭,蓄势待发。
贺恭便精准地看向楚流光,攥着火折子语无伦次道:“是在下,正是在下引燃的求救焰火。”
楚流光挥手示意禁军原地待命,扫一眼他身后旷远的山崖:“贺二公子不通武艺,进这围猎场作甚。”
贺恭立时面露难色,张了张口,却只满眼苍白地苦笑道:“同根相煎,手足相残……”
众人自然当即联想到驸马贺云存。
小郡主早已将玉冠之事毫无隐瞒地告知楚流光,这玉冠虽以二公主之名送来,却必然与贺云存这个驸马爷脱不了干系。
贺恭是御史大夫贺允的嫡出次子,逍遥金贵,风光无限。
而贺云存却只是个庶子。
且依朝中规矩,驸马终生不得入仕做官。
只因出身,便被注定了一生庸碌的命运,贺云存但凡有半点野心,自然心怀怨愤。
如此一来,使计诱骗贺恭进入围猎场,借林中凶兽杀人,便全然说得过去了。
楚流光身后的一众副将,显然已凭着贺恭短短八个字自动补足了细节,甚至看向他的目光都带上了同情。
小郡主歪了歪脑袋,正大光明地将贺恭打量一圈,诚恳道:“贺二公子平安无虞便好,还请多节忧思罢。”
她面上恳切,暗地里却悄悄勾了勾楚流光的手背。
傅长凛眼尖,霎时捕捉到她白嫩俏皮的尾指,拨动时仿佛一尾漂亮的鱼。
小郡主与他一样,疑虑未消。
辰时才过一刻,贺恭向小郡主答了谢,苦笑道:“我醒时便被丢在此地,幸而求救焰火与火折子收在袖子里,并未与旁物一同放在包裹中。”
他露出满脸劫后余生的惊悸:“我们快些下山去罢,方才不远处还有成片的狼嚎。”
楚流光见他实在害怕,便按了按他的肩膀安抚道:“朝廷会护你周全。”
一转头,半上腰上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了浩大的狼群。
粗粗一数足有三十来只。
禁军火速收缩军阵,将小郡主连同一众人围在最里层,尔后密密麻麻地拉开了弓。
头狼有自己敏锐的判断能力。
禁军弓箭充足,又处于地势高处,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此刻强攻决计讨不到好处。
楚流光还未下令,军中无人放箭,只寸步不让地与狼群对峙。
头狼踩着满地的枯枝与残雪,魔障一般不顾后果地朝禁军逼近。
小郡主眉尖一凛,敏锐地发觉了头狼的异常。
傅长凛一语不发地拔了剑,凑到小郡主耳边低声道:“糯糯离他远些。”
小郡主努力吸了吸鼻子,终于在冷冽彻骨的寒气中捕捉到一丝幽微的异香。
她面色一变。
发冠中用量极微的诱兽香都足以引来那样的凶兽。
贺恭身上的剂量,近乎能把他整个人腌入味了。
在这片猎场里,他一身诱兽香,随时可能送命。
这样一个纨绔倘若是幕后黑手,何必亲自跑出来以身犯险,又怎会自甘犯险。
小郡主一时有些动摇。
贺恭一向逍遥自在,以他的出身,大可在朝堂上一展宏图,何苦与叛臣为伍。
兴许,贺云存不过是想将二哥哥与贺恭一网打尽罢了。
这个贺恭,或仍有一丝可能,是无辜的。
小郡主心间一瞬闪过千百种猜测,未及深析,头狼忽然仰天长嗥一声。
这是狼群发动攻击的讯号。
身后忽然有副将一把攥住贺恭的手臂,要将人丢出去。
围猎场中混迹多年,在场哪个识不出诱兽香来。
贺恭留在阵内,只会招致更多凶兽。
小郡主当即按下他的手,厉声道:“不可。”
这样的生死关头,哪还顾得上尊卑。
副将嗤笑一声,一把击开小郡主的手腕道:“快且收收您的慈悲罢,这些野兽,可不认您这个郡主。”
小郡主一时不察,正被他打在腕心,连带着狠狠牵动了左肩胛那道旧伤。
她倒抽一口冷气,面上霎时间被抽干了血色。
身后剑光一闪,傅长凛已削去他整只手臂。
男人淡漠地收了剑,语气幽深道:“不守军规,以下犯上,可诛九族。这条手臂,权当本相替楚世子管教手下了。”
傅长凛这一招显然震慑力十足。
小郡主轻蔑一笑,将一干副将环视一圈:“贺恭乃是御史大夫贺允的嫡次子,今日弃了他纵然有望逃出生天,可日后御史台追究起来,你们谁逃得过?”
阵外狼群飞扑而来,千万箭矢如雨般倾泻而下,将狼群整齐凶猛的攻势打得七零八落。
禁军守在崖上,逼得狼群再难上前半步。
众人还未能暂松一口气,头顶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鹰鸣。
傅长凛骤然挽弓飞射一箭,远处却有另一支箭先他一步,正中鹰腹上的包裹。
无数纷扬的白色粉末倾泻而下,随风扬满整座山崖。
浓烈的奇香霎时间席卷了所有冰雪与松香。
诱兽香。
贺云存的手段终于完全展露出来,这才是所谓的“辰时三途山崖”。
小郡主扬起斗篷将自己与楚流光遮了个结实,待香粉散尽后将之远远抛开。
傅长凛亦抛了黑袍,露出一身玄色劲装。
狼群登时红了眼,浑身扎着箭矢不管不顾地向上攻来。
冲天的奇香近乎唤醒了整座山林,空幽的山谷间隐隐回荡起不知名的低吼与嚎叫。
傅长凛扫视一周,瞥见山崖后那条陡峭横斜的小径。
楚流光喝道:“变换阵型,向南撤离。”
傅长凛接过小郡主手中檀弓,一面在禁军的掩护下缓缓撤离,一面留心天上盘旋的鹰鹫。
他连杀飞鹰十余只,勉强抵住了暗处的又一轮攻势。
傅家的杀手在山林间蹲守许久,沿着飞鹰出现的方向拿下元凶。
只是这人却并非贺云存,而是在逃已久的季原。
杀手飞上崖顶复命时,禁军早已弹尽粮绝,全凭刀剑与林中凶兽相搏。
三途山上所有凶兽近乎都汇聚于此,场面一时血腥至极。
傅长凛剑上血色斑驳,与楚流光、白偏墨围成一堵坚不可摧的墙,牢牢护着小郡主,往南面那条陡峭的山路上退。
一众杀手拔剑冲进了混战之中。
山巅寒风烈烈,小郡主一头墨发狂舞,举弓立于众人之间,一箭射杀了身侧扑来的巨兽。
山径陡峭,遍布枯枝岩石。
小郡主勉强御起轻功,磕磕绊绊地向下走。
半山上有扎营留下的大片柴灰。
林间安营时大多烧的是松柴,气味呛鼻,这堆木灰简直比那诱兽香要烈上百倍。
楚流萤心神剧动,快如闪电一般将所有灰烬收在一张皮革制成的帷幕上,又浸上泉水化开。
她将皮革挽好,上百斤重的负担近乎要压垮纤薄的脊梁。
小郡主咬牙扛着灰烬,使了轻功不要命一样飞跃上崖顶。
贺恭早跟着小郡主下了山崖,目送她将柴灰运了上去,意味不明地呢喃了句:“真聪明啊。”
小郡主卸下皮革,狠狠咳出一口血来,扯过楚流光将他丢进大滩的灰泥之中。
冬日里松柴偏潮,烧不干净,便更多几分刺鼻。
楚流光一时不察,吞了一大口进去。
傅长凛逼退一头巨虎,侧眸时忽然瞥见已送出去的小郡主却竟折了回来。
他分神一瞬,小郡主已瞳孔骤缩向他飞扑而来:“小心!”
傅长凛下意识出剑抵开进攻的猛虎,张开一只手臂来接她。
却见小郡主与他擦身而过,狠狠扑倒了身侧陷入重重围困的白偏墨。
傅长凛身前那只巨虎挥爪而来,在他颈侧留下三道淋漓的血痕。
倘若他再慢一瞬,大约已尸首分离。
小郡主拥着白偏墨翻滚三周,将人狠狠推去了灰泥上。
她抓住空隙一把扯过傅长凛,一样向楚流光的方向推去。
于小郡主而言,除却她的二哥哥,旁的皆可分出个轻重缓急来。
总归傅长凛武艺高强,排在最末位合情合理。
一番周折,众人终于浑身泥泞地自兽群中脱了身,沿着那道狭窄陡峭的山径向下飞快撤离。
林中的兽类大多是嗅觉动物,柴灰的刺鼻气味遮掩了众人身上的诱兽香,那群野兽自然便将目光别处去了。
崖上尽是横斜的尸首,足够令它们疯狂了。
傅家杀手尽皆伤痕累累,折了数名。
禁军甚至几近全军覆没,幸存者十余名,以及两个贪生怕死的副将。
待离那座山崖足够远,众人才勉强止住脚步,停下来歇一歇。
傅长凛失魂落魄地走在最末。
小郡主果然冰雪聪明,将他的轻功他的手段乃至他的谋略都学了个十成。
轻重缓急,小郡主拎得分明。
他今日也尝到了遭人背弃的滋味。
被理所当然地排在最微末之位,永远不被选择,原来是这样的彻骨之寒。
他曾经太过高高在上,才会觉得是轻描淡写。
颈侧的伤口还在汩汩冒着血,痛意直往心头肉里钻,傅长凛倚靠着松木自嘲地笑。
封子真曾绘声绘色地转述过,下聘那日小郡主守在府门外,撞见过相府的车队。
她亲眼瞧着那队铁骑头也不回地从王府前走过,掉着眼泪倒在了雪地里。
傅长凛初时听来只有满怀的愧疚与悔意。
彼时他只是想着入夜已深,王府大约早已安置下了。
何况他一身血腥气,便决定了明日登门。
于是亲手葬送了她满怀的赤诚。
傅长凛缓缓阖上了那双泛红的眼,心疼得浑身发颤。
杀手首领押回了季原,却还带了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陆十。
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陆十。
小郡主颓坐在山脚下,一面难以忍耐地咳嗽着,一面抬眼去瞧地上那人。
陆十向来空淡且强大,在这样一片密林交错的山间,连傅长凛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甚么样的人,竟能将陆十打成这副模样。
身后贺恭颤颤巍巍地凑到陆十身侧,摸着下巴端详道:“这样的剑术,实在是高啊。”
楚流光一时来了兴致,凑到他身边道:“贺二公子还懂剑术?”
贺恭清然一笑道:“贺某不才,年少时不学无术,家中的闲书快要垒成山一样高了,武林秘籍尚还藏着许多本,因故懂一些。”
他查探了陆十身上的剑痕,坦荡道:“这样的剑法,我朝少有啊。”
在场众人皆面色一冷。
天和城中戒备森严,外邦使臣在冬季封城前便会被驱逐出境。
总有个别承蒙特赦,也该是被关在使馆之中重兵把手。
此人竟已入了皇家围猎场,若当真是外邦人,便意味着叛臣的计划已渗透极深。
小郡主歪着脑袋思索一瞬,觉得这位贺二公子实在笑容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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