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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审琦靠在长满苔藓的大树干上,胡乱嚼着用溪水泡过的肉干,就着塞了几个粮饼,身边还有上百身着甲胄,到处沾满血污和泥土,全身被汗水湿透,才从前方撤下来的士兵。
他们打了半天,体力已经消耗殆尽,连拔蜀军众多哨塔和几处营寨,此时已经精疲力尽,由后面的人替换。
狭窄山道间的战斗,弓弩的作用顿时发挥到极致,攻山的时候他的箭术发挥出巨大作用。
一开始在山口的几座营寨最坚固难攻,蜀军还用利用超过磨盘粗的大树作为隐蔽,一开始他们死了好几个人,全身皮甲的猛士弓弩伤不了,但顶不住山上往下滚的石头和圆木,好几个被砸断骨头。
一时间没法攻上去,他一怒之下他开弓搭箭,以百步穿杨的本事接连射死好几名在上面推石头的唐军,之后就吓得山上的唐人人不敢探头。
披着两层甲,披五层牛皮的猛士趁机顶着后方箭矢,用斧头砍倒木栅栏,随后众多披甲唐军冲入,如虎入羊群,杀倒大片唐军,后面的人纷纷往后跑。
之后王审琦有了经验,接连如此攻打,弓弩手无法射穿他们的甲,关键是滚石和圆木,只要将他们射杀冲入营寨中,唐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打了前面两座营寨之后,众将士配合严密,越打越熟悉,打得越来越顺。
同时周军也在个各处分别发起攻击,一时间仿佛整座山上都是他们的人马,到处都是周军的人。
许多时候,隔着一处山梁对面就是自家兄弟,众人高呼,对面的兄弟隔山呼应,整个紫金山顿时连绵不绝到处都是周军喊杀声,唐军震恐,大概还以为他们来了十万大军。
之后的战越打越顺,唐军逐渐从拼死抵抗变成难以招架,再到一触即溃,全面收缩,战打到下午,虽然还没有一锤定音,王审琦觉得已经胜利在望了!
于是退下暂时休息一会儿,紫金山密林里,斑驳日光从树隙中洒下,空气里都是腐叶和血的味道,隐约夹杂一些泥土的腥臭。
隔着树林还能听到山上各处喊杀声不断。
不一会儿,有传令兵找到他,“王厢主,大帅有令,明日天黑之前,必须将南唐军赶出紫金山去!”
王审琦点点头,“回去禀报大帅,大概不用等到明天,今晚就能得胜!”
传令兵走后,王审琦拖着疲惫的身体,再次集结众人,准备去攻山最前沿。
.......
下午,斜日西垂,王审琦站在峰顶,下面山谷中的蜀军营尽眼底,不过在山谷北面,高怀德的骑兵已经杀穿外网的栅栏,正往大营里面冲。
山上四面都有不少周军正往山谷中的大营汇聚。
不过在他的视角看得更加庆祝,大营中的主力正往东面山口退出去,想要退到淮河边上。
与他汇合的的几个指挥既不可能,纷纷请命赶快杀下去。
王审琦却知道不成,所谓望山跑死马,从他们这个山头下去,等到那边天已经黑了,而且唐军意图明显,想要退出山谷,去东面淮河边上和他们的主力汇合,贸然追击说不定会撞上淮河边扎营的唐军。
“传令各军,如果唐军过了东面山口就不要贸然追击,稳住阵脚占领紫金山为上。”王审琦向来稳重。
在他看来,贸然追出去变数很大,随即有令人将这里的情况赶快向寿州城外的招讨史从云汇报。
战事一起,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王审琦还有些不明白史从云的意图,所以他也不知道此战他的做法能不能让大帅高兴。
不过无论如何,他心里有自己判断,也不可能全去想主帅喜好,再判断该怎么打。
当晚,各路周军陆续汇合在紫金山上的唐军大营之中,高怀德率领的骑兵也很快与众人汇合。
众人欢呼雀跃,南唐军在紫金山上的大营已经被拿下,但他们没与唐军主力正面接触。
山上各处哨卡的攻坚战接连失利之后,唐军主力放弃山谷里的大营,全部从东面山口撤出,往淮河边上撤退。
不过王审琦也高怀德在追不追击的问题上有不同的意见,高怀德力主继续追击,扩大战果。王审琦觉得唐军主力是有序撤退,出了东面山口,后面还有唐军主力,贸然追击说不定会被埋伏。
两人各有道理,各有说法,最后话赶话还吵了两句。
不过高怀德不是他的不下,而是和他同一级别的厢主级都指挥使,他们两是配合打仗,谁也无法节制谁,最终还是拦不住,高怀德率数百铁骑精锐,出东山口,追击唐军。
王审琦原本不想理他,高怀德这人能打是能打,可恃勇无畏!
不过又想到大家同是在云哥儿手下打仗,高怀德和史从云关系还很不错,如果高怀德出事,对整个战局都不利,对云哥儿来说也不是好事。
于是便顾不得之前的顶撞和心里不爽,连派出董遵诲、申知义,领兵骑兵去东山口,如果前方出事,就接应高怀德。
董遵诲是骑兵将领,控鹤军的骑兵史从云一直让他带,原本他想派实战经验更丰富,跟随史大帅征战许久的罗彦环去。
不过很快想到罗彦环去年奉史大帅的命守舒州,之后被南唐大将朱元击败,丢了舒州,如今对面唐军招讨就是朱元。
王审琦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他心怕罗彦环因新仇旧恨,也和南唐军厮杀一起,控制不住情绪,于是换成申知义和董遵诲一起领兵。
不喝酒的王审琦向来如此沉稳。
........
晚上,前方传来消息,高怀德出东面山口之后,果然受到南唐军的大举反扑。
高怀德仗着自身勇猛,于众多南唐军中,刺死一名南唐军的指挥使,但大局势依旧无法改变,接连败退,一直往西面退败,好在董遵诲、申知义带兵赶到接应,小挫南唐军兵锋,在山口斩三十余人,才让南唐军放弃追击。
回来之后,一身血污,肩上还受伤的高怀德亲自到他帐中道谢,还爽快的的道歉,承认自己考虑不周,做事莽撞,若非他派人接应,可能交代在那了。
王审琦顿时就明白为什么这人和云哥儿关系好了,原来是个直爽性子的猛将。
第二天,南面的史大帅也来新的命令,没有任何责备他怠进畏战的意思,而是下令控鹤、铁骑全军整军之后出东面山口,在淮河边上与南唐军对峙,不得再让他们进入紫金山,同时高铸营垒,深挖战壕,暂时不要与淮河边上的南唐军主力交战。
王审琦听令,随后开始执行,先让高怀德率铁骑军与董遵诲一起,出东面山口,控制山口的要道,之后各军逐步往东。
如此他们相当于把整个紫金山洞穿一边,到达东面淮河边上,看到了远处南唐军在淮河边的大营。
王审琦和高怀德等众人遥望淮河边上的南唐大营,人马肯定是比他们多的,因为南唐军主力多汇聚在那,而他们这边只是淮南众多军队中的两支。
只是完全不知道大帅到底是什么意图,接下来准备怎么打,他们只能依靠后方的紫金山,在距离南唐大营五里多的地方扎下营垒,挖好壕沟,与南唐大军对峙,同时等待后续命令。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早在下令他们往东开进的前一天,史从云让李重进退回寿州,接管数万人的围城部队,继续把寿州围得水泄不通。
同时他带人渡过淝水,接管虎捷军的三千骑兵,赵晁亲自率领的虎捷军一个军(两千人出头)。
之后以张永德率虎捷军骑兵往,赵晁为前锋,沿着紫金山山脚,向东挺近。
第二天,史从云也看到北面淮河边上唐军的大营,和连绵不绝的的营帐旗帜,整个淮河边上一大断都是。
史从云下令在距离唐军七里之外就停止前进,虽然北面被紫金山一些延伸的山丘遮挡视线,但他知道不超过二十里就是王审琦、高怀德部的大军营地。
他和王审琦、高怀德部一南一北呈犄角之势,与对面的南唐大军形成三角形对峙,一时间双方都不敢冒进。
南唐军不敢冒进多数是畏惧周军野战能力,分兵不敢打,专大一面怕被两面夹击。
周军不敢冒进是因为南唐的大军人数众多,南唐军此时是北面招讨朱元、永安节度使许文稹等众将的部队,总计约四万人的大军!
此时他们虽然以王审琦和高怀德兵力,加上史从云这边赵晁和张永德的兵力,不过一万八千余人,巨大的兵力悬殊面前周军也不敢妄动。
这支大军已经是如今南唐在淮南的主力,其余兵力主要分布在涂山、濠州等地,不过远不如这里多。
南唐国也明白过来寿州的重要性,这次为救援寿州可谓下了血本。
南唐的大军一直沿着淮河岸边进军,扎营也在河边上,就是依仗他们的水军。
即便打不过,只要能坚守一段时间,就能靠着水军的支援安全沿淮河边撤走,或是通过水军支援兵力物资反败为胜,再或者直接用船顺水撤人。
这种打法之前让周军在局部吃了不少亏,也正如此,郭荣第一次回大梁就下定决心要打造一支水军出来,因为没有水军,南唐在淮河畅通无阻实在太吃亏!
如今南唐军还是这个思路,主力大军发现山地战打不过周军,在紫金山遭受一定损失后立即撤出紫金山,退到淮河边列阵扎营。
他们的主要水寨在下游涂山,距离此地大约一百多里(五十多公里),走水路比陆路快,情况不对他们只要派船只顺流而下报信,水军很快就能支援到。
史从云心里忍不住想,南唐军野战不行,不过战术思路却十分可以,难怪历史上他们和周朝打了三年。
那还是在国家高层懦弱,多次派人想要求和,战斗意志也不坚定,出现好几次怕惹怒大周跟他们死磕,国主直接下令放走周军不许追击的情况。
这样还打了三年,郭荣一生最大的战绩就是打南唐拿下淮南,但多数的时间也耗在这件事上。
若南唐高层战斗意志坚定,多几个刘仁赡、林仁肇那样敢打的将领,别让懦弱的皇族到前线领兵,而是把兵权交给大将,那和周军的大战鹿死谁手还真未可知。
这种战术思路史从云觉得值得学习。
不过史从云不在乎,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没妄想过能在这吃掉南唐主力兵团,打紫金山是把南唐军往东赶,不让他们增援寿州,让寿州守军绝望。
领张永德、赵晁北上形成犄角之势是为牵制南唐军,让他们不敢贸然发起攻击,形成稳定对峙。
这样他的初步战略意图已经达到。
傍晚,史从云吃了肉干、干菜和米饭,拉了个风景屎,随后和张永德、闾丘仲卿、赵晁、监军使潘美等十几人,包括官吏和将领,跟随他打马登上大营东面一处小山,远眺望远处连绵不绝,在夕阳下反着粼光的南唐军大营。
“史招讨,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打。”张永德直接问,众人也都纷纷看过来,神色各不一致,不过其中肯定有害怕,对面南唐军太多。
史从云摇摇头,摸了摸下巴:“不急,慢慢来,带你们过来暂时不是为了和他们决一死战,只是牵着他们,别让让合兵向王审琦、高怀德进攻。”
“啊?”张永德直接道:“那这样干耗着有什么意思?”这话别人不会说,他是官家钦定的招讨使,整个淮南的大帅,众将不会这么说话。
不过张永德就没那些顾忌了,他是皇亲,还是殿前司一把手。
史从云觉得他的话是没有恶意的,只是情商低,他的战略意图表现得越来越明显,也不用那么与众人藏着掖着。
于是高深莫测的说:“我大周打淮南一年多了,反反复复拉锯,到如今诸位想想看,如果把所有占据的州县都丢了,换一个寿州,大家愿意吗?”
众人都不约而同点头,他们可太同意了!
大周在淮南的战事原本一路凯歌,可就因为寿州像个钉子一样钉在那,让他们后方无法安宁,数万主力禁军,十万民兵农夫,大量被陷在寿州,前方完全施展不开拳脚,才打得那么艰难被动,时常陷入拉锯。
可又不能不管,汝水、颍水、淮水交汇过寿州,粮草辎重多要走附近,如果不管它,那前方的战更是没法打。
“别的地方丢了迟早能打回来,寿州那鬼地方能拿下,全让出去都不肉疼,柴迟早再拿回来!”张永德咬牙切齿道,只要打过寿州围城的,说起来都是咬牙切齿。
“没错!”史从云点头:“咱们打仗要找一个要点!
具体打的战术可以百花齐放,各出气奇招,但战略上一定要精准明确!
只有精准明确全局的战略才好打,才能事半功倍。
就如海南虽然州县众多,但权重不在诸州,而在寿州一个道理。
南唐军野战不是咱们对手,和我们交手总是败多胜少,可为何他们总能坚持,我我们反复拉锯,甚至还逐步反攻,因为他们有水军!
南唐军队虽多,但权重不在陆军,而在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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