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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竺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士族也好,寒门也罢,最重要是我女儿能够幸福快乐,谁当我的女婿根本无所谓,只要他全心全意疼爱我的女儿,她以前确实和嵇荡来往过,不过在与刘学定亲前她告诉我说嵇荡太懦弱,优柔寡断,她再等下去也是没有结果的,她答应我以后不会再和嵇荡见面了,不想成亲前一晚,嵇荡又派人来找她了。”
梁辩皱了皱眉,又看向那个婢子,她叫梅香,正是甘氏的贴身婢女。
这里不是审案大堂,而是大牢,梅香惊恐的看着周遭的一切,双腿不听使唤的跪了下来。
甘竺对刘洋道:“这婢子听说嵇荡的小厮被抓了,便把成亲前一晚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我。”
刘洋点点头,看着梅香,问道:“案发当日,你距离车夫最近,可有看到什么鬼新娘?”
梅香摇头:“不曾看到。”
刘洋合上案卷,问道:“廉县令先前询问过你,你说在甘氏成亲前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如今却又想起来了,这是为何?”
梅香声音发颤:“因......因为候雁说如果我胆敢在县衙多嘴多舌,他就会找鬼车杀了我。”
梁辩轻笑一下,心道:竟然还牵扯出鬼车来,这案子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梅香把那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甘氏假扮成梅香偷偷出府,嵇荡专门派人来接她,梅香并未跟随。到了后半夜,甘氏才返回府中,她回来时脸色不太好,衣袖处还沾着血,好像受了伤,独自回到房中,并反锁房门,不让丫鬟进去。
在刘洋细问梅香有关甘氏成亲当日情形之时,县尉朱敬参已经把嵇荡带到值房门口,嵇荡不明白为何要带他来这里,而不在二堂或三堂问案。
朱敬参不像余齐民和谈主簿那样欺软怕硬,他很少和当地士族子弟打交道,在来的路上,他和嵇荡都没有交流。
不一会,三个狱卒送牢饭进来了,一个提着两个食盒,另外两个提着桶和一篮子碗筷。由于刘洋待在值房问案,牢头便推迟了给犯人开牢饭的时间。
西晋《狱官令》规定,“家人饷馈,狱卒为温暖传致。去家远无饷馈者,悉给廪。”也就是说在西晋,坐牢大都要自费。家远、家贫或无亲人的囚犯,才由公家给口粮。
朱敬参望了望那个提食盒的狱卒,问道:“这是给哪个犯人的?”
那名狱卒回道:“这是给犯人张五的,他母亲每日都会过来给他送饭。”
朱敬参又移目看向那两只盛满饭的木桶,说道:“把这些饭就在这里分了。”
两个狱卒对望了一眼,一个拿碗,一个舀饭,十几碗饭很快分好了,他们又把一碗碗饭往桶里叠放。
“别急着放。”朱敬参叫住了他们:“每碗饭你们都吃一口。”
年轻狱卒一怔:“朱县尉,这可是牢饭。”
朱敬参脸色一阴,问道:“莫非你不敢吃?”
年老的狱卒已经拿起筷子,端起一碗饭,吃了一口,年轻狱卒犹豫了一会才端起一碗,挑起一小团饭送进口中,满脸苦涩。
牢饭难吃,大部分都是用陈年发了霉的米,再配上糠秕,黑了心的还会往里面掺沙石,这饭怎么吃得下去?
这位朱县尉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先前的仓吏就因勒索交粮差役被他鞭打了一百鞭子,然后撵出了县衙,年轻狱卒心里叫苦,却又不敢不吃。
等他们二人把十几碗饭都尝遍了,朱敬参又转面对嵇荡道:“候雁是嵇府的仆人,昨日不知是谁给他送来了饭菜,幸而当时候雁没有吃,不然他就死了。”
嵇荡一脸惊愕,半晌没说出话来。
朱敬参肃然道:“告诉衙门里所有人,不要想着在饭里下毒,死了一个人犯,做饭的送饭的就把饭自己吃下去。”
两名狱卒颔首道:“小的不敢。”说完又将碗叠放入桶中,然后提着桶,快步向通道走去。
朱敬参又扫了嵇荡一眼,冷声道:“县尊正在里面等着你,你也该进去了。”
一辆长檐车经过府衙门口,稍停片刻,有个青衣小吏上了车,然后牛车继续向前行驶。
车内坐着一位身穿白绸竹叶纹宽袍的中年男子,他面色阴郁,青衣小吏从袖中取出一本账簿,两双目光在这一瞬间碰上了,短暂的凝固,短暂的互相审视。
中年男子正是嵇蕃,他双目一耸,两眼立刻射出厌恶的深光:“脚踏两只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青衣小吏淡淡一笑:“嵇先生,你的儿子已经被带去县衙了,恐怕凶多吉少。”
“在背后设计陷害我的儿子,你以为这样就能安枕无忧吗?”嵇蕃这句话问得声调低沉,却透着严厉。
“嵇先生这句话倒是将我问住了,我只是衙门里一名不起眼的小吏,还没那本事陷害嵇家小郎君,毕竟我也是受害者。”
“熊括,费缉在任时未完成的事,你不想办法替他完成吗?”嵇蕃的声调突转高亢,目光直刺熊括的双眼。
熊括收敛了笑容,带着几分无奈:“在费先生眼里,我又算什么?连个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还求什么仕途?”
嵇蕃依旧审视着他,问道:“那么你是打算出卖谁?”
熊括没有回答,只是将那本账簿递给他,“我想你现在应该需要它,贺内史和陆云都没有看过。”
嵇蕃的眼中泛出了疑惑:“你想要的是什么?”
熊括毫不躲避的望着他的眼睛:“我要让真正的凶手付出代价。”
虽然嵇蕃不相信他的话,但是这本账簿确实是他想要得到的,依靠这本账簿就能反制谯沛的大族。
地方官府往往有两本账,一本摆在明面上,一本是真实的开支账簿,在上官巡视、官员交接时,都是前一本账,但是官员们更在意后一本账,因为这上面记录的正是他们收受当地大族的贿赂,并为其掩盖违法之事。
薛府,书房很安静,在嵇蕃离开后,薛兹就闭着眼睛,静静地坐在那里养神。
薛绅心绪纷纭的踱着步子,甘竺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去县衙,连扈家家主也来到谯县,这连环新娘被杀案背后一定有更复杂的背景,或者是有更隐蔽的谋划,接下来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大的变故。
薛绅警觉起来,一时也想不明白,只能等薛融回来再细问。
“我给王司徒写了封书信,明日一早你就启程去洛阳吧。”薛兹终于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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