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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璲在霜刃台和崇威卫的护送下平安回宫第三天,北幽使团也在容翊带兵护送下启程北上,朝中众臣纷纷松了口气,戒备森严的京城终于重新恢复平静,然后容璲就在第四天早朝宣布了一个让朝野一片哗然的决定。

傅秋锋在书房补看这阵子送来的情报,唐邈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往屋内打量,干咳了几声,好像要汇报什么重要机密似的。

“有何要事?”傅秋锋揉揉眼睛,倒了杯茶端起来。

“天大的事。”唐邈走进来抓了抓头发。

“暗中保护北幽王子的队伍出问题了?”傅秋锋心下一紧,抿了口茶。

“当然不是!”唐邈一拍手,欢喜道,“我刚才听紫微殿上陛下的旨意,是要封您为后。”

“……咳咳!”傅秋锋一口茶喷了一地,他连人带椅往后撤了几步,擦擦撒上茶水的衣襟,勉强止住咳嗽,心说这未免也太快了,就试探着对唐邈道,“这……陛下如此冲动,恐怕不妥吧,朝臣想必也会极力劝谏。”

“怎么不妥,陛下喜欢谁就封谁,又不是逼那群老头子娶媳妇。”唐邈理直气壮地说,“以后您是不是就能住方舆宫了,和碧霄宫离得近,我有事找您汇报还能少跑几步路呢。”

傅秋锋心情复杂,挥挥袖子扶额:“我看你是太闲,任务完成了吗?赶紧去换班盯梢。”

唐邈捂住自己的嘴,飞快转身跑到门口,笑嘻嘻地扒着门框道:“恭喜傅公子,贺喜傅大人,以后小的就跟您混啦。”

傅秋锋暗自摇头,瞥了眼下首看书的兰儿,问道:“你怎么看?”

“陛下行事向来是深思熟虑的,若非有把握此事必成,应也不会将您推至风口浪尖。”兰儿轻轻颔首,“如今三省主事者基本都是陛下的心腹股肱,六部九寺也多有陛下提拔的亲信臣子,即便朝中有反对的声音,假以时日也不成阻碍。”

“这倒也是。”傅秋锋啧了一声,且不说柳知夏等人,如今的丞相是襄国公傅传礼,傅传礼当然没必要反对。

“况且,恕我多言。”兰儿温声道,“贵妃娘娘回了醴国,但在众臣眼中,曾深受陛下宠爱的贵妃娘娘一病不起,陛下几乎从未去探望过她,却在这时宣旨册封皇后,贵妃娘娘在朝中没有根基,不会有人真心为她说话,可众臣会因此如何看待陛下呢?”

傅秋锋突然有点同情容璲,上官雩这出金蝉脱壳,恐怕直接让容璲变成喜新厌旧的负心人了。

“也许他们以为陛下不是什么深情之人,只是一时冲昏头脑,等玩腻了自会废后新立吧。”傅秋锋起身到后堂衣架上拿起披风,戴好官帽和面罩,对着镜子把公服整理妥帖,兴致勃勃地出来,“我去政事堂看看热闹。”

“公子慢走。”兰儿起身相送,笑道,“我也要祝您和陛下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你可别学唐邈那么不着调。”傅秋锋推推面甲,有点不好意思,步履匆匆出了霜刃台。

退朝之后尚有要事上奏的大臣通常会到政事堂再议,傅秋锋隔着老远就上了房,轻飘飘地落在房顶上,和值班保护的暗卫比了个噤声,然后光明正大坐在房顶上听起墙角。

最初还是商讨朝上没说完的政事,时至正午,议事完毕的大臣陆续离开,还没说完的先去吃饭,只剩几个老人终于开始正题,言辞凿凿册封男子为后不合礼制,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带头的户部尚书邵良信跪地劝道:“老臣恳请陛下三思,傅公子武艺高强能堪大任,您喜爱他,封妃也可啊,但一国之后并非儿戏,求陛下收回成命!”

容璲靠着椅背,不耐烦地蹭了蹭指甲,唰地抬腿架在桌案上,那条受伤的腿还夸张地绑着夹板纱布,砸上桌面砰地一声,把邵良信吓得一哆嗦。

“邵卿啊,虽说朕年纪不大,但指责朕的旨意是儿戏,是不是有些过分呢?”容璲笑眯眯地说。

邵良信脸色一白,叩头请罪:“陛下饶命,是老臣糊涂失言,可……可傅公子是男子,您若真宠爱他,让他像女子一般做了皇后,难道真是好事吗?”

“有什么不好呢?你们消息灵通,想必也都听说了醴国国师造反,谋害国君和太子,用不了多久,醴国的圣女就会平叛登基称王。”容璲语气不咸不淡,“女子都能为王,男子为后有什么新鲜?若是古时没有,那朕就做第一个,等后世再想册封时也好有法可循。”

“这……”邵良信一时语塞。

“邵卿,朕记得你和傅相是好友,你们二人年高德劭,还呕心沥血为政事操烦,朕感谢你们,若是再为朕的私事激动,伤了身体有个好歹,朕少了一位国之栋梁,定会十分痛心遗憾。”容璲扯了扯衣摆,盖住受伤的腿,拿起手边的拐杖落在邵良信的肩上,拍了拍,“傅公子几次救朕的性命,若是有人诋毁朕的救命恩人,那朕就要了此人的命,邵卿以为如何?”

邵良信直冒冷汗,第一次直面容璲凉飕飕的威胁,甚至有种被目光森寒的毒蛇紧盯的错觉,让他喉咙发紧:“老臣……”

“唉,真是夜长梦多,那朕明日就收回成命再拟新旨吧。”容璲提起拐杖转了一圈,不等邵良信松一口气,容璲甩手将拐杖掷到他面前,一端深深扎进地板,“册封时间从六月底改到六月十五,月圆人团圆,寓意更好,邵卿,退下吧。”

邵良信一身冷汗的走出政事堂,攥着手帕脚步匆匆,路过游廊拐角处时,身后突兀地响起一声轻笑。

“谁?”邵良信猛然回头。

“听闻伯父到此,小侄特来拜会。”傅秋锋抱着剑倚在廊柱上,只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眸,“您是家父好友,不知可否称您一声伯父。”

“傅……傅公子,老臣不敢。”邵良信咽了口唾沫,深深作揖,下意识地想起容璲的威胁,低头悄悄打量着全副武装的傅秋锋,甚至一瞬间怀疑傅秋锋是来灭口的。

“伯父不必客气。”傅秋锋站直了点头还礼,“我昨天还在宫中见到了您的女儿邵婕妤,她似乎偶感风寒,有些不适。”

“多谢公子关怀,那老臣回家告诉夫人,让她请示进宫照看一二吧。”邵良信捏着手帕擦汗。

“记得让她放宽心,如今贵妃娘娘卧病在床不见好转,听说陛下就要忙着立我为后,可见你的女儿就算得宠,也不一定能和陛下长长久久,还是照顾好自己吧。”傅秋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颇有几分恃宠而骄的味道。

“你!”邵良信有些恼火,冷哼道,“那公子是有自信和陛下长长久久了?”

“诶,伯父言重了,我自然看得清楚,只是想给自己攒条出路罢了。”傅秋锋话锋一转,靠近了几步,故意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我是好意提醒,您的女儿日后还有机会,但若您惹恼陛下,说不定她现在就会深受厌恶被禁足冷宫了,我相信您是聪明人,不用我多说。”

邵良信脸色阴晴不定,傅秋锋的提醒掺着一半要挟,让他想发怒又不敢。

“而且您也知道我供职霜刃台,下官先给大人透个底,最近朝中整肃风气,您记得叫令郎收敛点,别为了区区几百几千两银子被霜刃台盯上,该收什么不该收什么,该送给什么人,不该送给什么人,您和令郎想必有数。”傅秋锋慢慢抬手,随意点头施了一礼,“不耽误伯父行程了,请吧,下次我再登门拜访。”

邵良信这次又是一惊,脚步虚浮地扶着墙离开,傅秋锋摘下面甲喘了口气,转路去政事堂找容璲,才拐过一个弯,就见容璲从游廊屋檐上翻身跳下来。

“陛下,您小心点。”傅秋锋赶紧过去扶他回去,“您的腿还没好利索,就别上蹿下跳了吧。”

容璲翻了个白眼:“早就没事了,朕要是不来听听,怎么知道爱卿背地里这么败坏朕的名声,说的朕多么无情无义一样。”

“呃,还不是为了诓他别再给您添堵。”傅秋锋摸摸鼻子讪笑。

“最后那段呢?”容璲斜睨他,“当场索贿?真有你的啊傅公子,你不怕他反咬一口参你一本。”

“有陛下偏爱,臣怕什么。”傅秋锋做惯了恶人,现在更是有恃无恐,“不过是假意让他以为臣是贪图小利之辈罢了,况且是他受贿在先,岂敢弹劾臣。”

“哼,随你的便吧,反正你当暗卫经验丰富。”容璲往他后背一拍,“陪朕去用午膳。”

傅秋锋看了看容璲的手,问道:“您的拐杖呢?”

“……在政事堂地板上。”容璲撇嘴,“拔不出来了。”

傅秋锋险些笑出声来,他贴心地深吸口气忍住,道:“那臣这半个多月就稍微多奔走一下,给您分担点压力吧。”

“朕有什么压力。”容璲不以为然,“他们阻止不了朕的决定,你就收拾行李准备搬去皇后寝殿吧。”

傅秋锋对住在哪里没有意见,方舆宫宽敞开阔,是个跑步锻炼的好地方,他晚上提前去踩点熟悉地形,转悠几圈之后才暗笑自己,搬个家弄得像准备卧底潜入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容璲带傅秋锋回了趟李相府邸李清徽的故居,去给她扫了墓,也算是禀告母亲找到了心上人,然后不得不待在政事堂看折子议事,尽量多给册封大典之后腾出些时间,好和傅秋锋出去散心。

劝谏他收回成命的大臣意外少了不少,连折子里都罕有提及此事,会做人的已经上奏开始恭贺容璲了,容璲自然开心,到了霜刃台想找傅秋锋,但没见到他的踪影,一问才知韦渊姐夫的弟弟娶亲,傅秋锋去送礼喝喜酒,他只好惋惜回去,再一天容璲晚上去兰心阁,小圆子说傅秋锋留话和柳侍郎与他同窗好友们游湖赏景去了,容璲只好郁闷回去。

又过两天,容璲挑了个休沐的日子早早把马车停到兰心阁,撞上同样早早出门的傅秋锋,正要开口邀他出门,傅秋锋先拱手告假。

“臣准备参加鸿胪寺卿的寿宴。”傅秋锋穿的正式,歉然道,“要先去取前两天托人准备的贺礼,恐怕没时间陪您出宫了。”

容璲端详着傅秋锋,酸溜溜地说:“你跟朕出门时都没这么积极,朕都说了不用你多费心,交给朕就好。”

“陛下是要怪臣拉帮结派了?”傅秋锋玩笑道。

“是啊,傅公子拉帮结派,朕又不能参加,当然要怪你。”容璲靠着车厢闷闷不乐,“朕每天奏折看到半夜,你倒是吃喝玩乐潇洒自在。”

傅秋锋上前几步弯腰仰头盯着容璲,沉重地说:“确实,臣都看见黑眼圈了。”

容璲眉头一皱,摸了摸脸,那片伤痕几乎彻底痊愈了,看不出什么痕迹,只有眼下过度疲劳留下的青色让他显得有点阴郁。

“你过后想怎么补偿朕?”容璲一把揪过傅秋锋的领子,恶狠狠地说。

傅秋锋顺势靠过去,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感觉颈上的力道骤然一松,笑眯眯地扶着容璲的肩,小声说道:“那就让臣在床上躺几天嘛,看您的本事了。”

容璲嘶了一声,推开傅秋锋,正想放几句狠话警告一下天天撩他点火的傅秋锋,结果傅秋锋已经飞快拱手跑了。

六月十五,饶是册封大典已经根据容璲的意见修改了不少繁杂的细节,但最重要的祭天祭祖还是少不了,声势浩大的仪仗队分列大殿广场左右,雅乐回荡在皇宫内外,百姓无所谓是谁做皇后,圣上赐下慷慨的赏赐,京城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普天同庆的气氛从清早一直点燃了黑夜。

傅秋锋跟着忙了一天,感觉身为典礼的当事人比作暗卫盯着还累,他穿了一身繁复华丽的黑袍,上绣展翅金凤,凤凰仰天利啸,威武华贵,比寻常皇后礼服更多了沉稳肃杀,但也重的令人不耐,在夏季的温度里捂的气闷,他板着脸坐在方舆宫的正厅里,浑身透着让人望而生惧的气势。

小圆子在挂满红帐烛台的正厅里徘徊两圈,明明他的主子做了六宫之主,他却愈发紧张,在昏黄暧昧影影绰绰的皇后宫殿里欲言又止。

“小圆子,有话就说。”傅秋锋端着茶杯晃了晃。

“那奴婢就说实话了。”小圆子深吸口气,“奴婢看您好像不高兴。”

傅秋锋深深叹了口气,随手一指桌上的印玺,站起来道:“你把册宝找地方收起来。”

“那您要去哪?”小圆子忙问,“您不在这等陛下吗?会不会不合规矩啊。”

“我去找他。”傅秋锋脱了礼服换回简便的黑衣,步伐矫健地掀开纱帘,“一直等着才不是暗卫的规矩。”

他顺着御花园的路去找容璲,不想再耽误时间,干脆翻过一道假山,蹲在石笋上环顾周围,容璲喝了些酒,也摆脱了宫宴前去方舆宫,两人的视线在青石小路上交错,容璲不禁感觉有些熟悉,先笑出了声。

“陛下,您还好吗?”傅秋锋扬声关心道。

“回去?”容璲指指宫殿的方向,“趁着朕还没醉。”

傅秋锋越过池塘落在他身边,看了看不时炸开一团烟火的夜幕:“……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后续部分明早应该能出现在评论里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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