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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的静默和沉重,伴着车窗外的秋雨,淅淅沥沥地淋在夏四季的心头。
风弈将两人送回家后立即折返,冯家还在准备冯少威的后事。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夏四季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胳膊又开始痒起来,夏四季忍不住伸手抓了抓。
“忍一下,别用手抓。”黑暗中,顾盛之从背后环住她的身体,将她的右手扣在掌心。
夏四季咬了咬嘴唇,说道:“顾盛之,我们生个孩子吧。”
顾盛之在夜色中轻轻皱了一下眉:“以后再说。”
通常情况下,他用这种短促干脆的方式说话时,就说明这个话题没有了再谈的必要。他从背后抱住她,明明两个人的距离那么近,却像隔了一层厚厚的障碍。习惯做鸵鸟的夏四季不敢主动触碰,只能在心里叹口气,决定这件事还是暂时不提,等着顾盛之主动告诉她吧。
第二日,夏四季去参加冯少威的葬礼,大理石墓碑上面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中的男孩洋溢着明媚热烈的笑容。连绵阴雨中,站在黑伞下的每一个人都因这场葬礼而对生死二字产生无限感慨。
躺在这里的这个人,爱过,痛过,张扬过,在他未满二十岁的人生里真切的活过。拥有过世间宝贵的感情,也为所爱的人做过努力。他的生命比很多人都精彩丰富。
夏四季把白色菊花轻轻放在墓碑前方,伸出手替优美拂去照片上淋下的水珠。
葬礼结束后,林沐沐命人锁上了冯少威的房间,可能这个房间永远也不会再开启了吧。林沐沐交给夏四季一个手机:“这是少威的手机,他交待的事情我们都帮不上忙,也只能靠你了。”
夏四季握住冯少威的手机,心里怅然若失。
这场秋雨,带着节气的变换和寒湿之意,时下时歇,已经缠绵了一个多星期。
夏四季站在教室门口往外张望。
九点过半,涓希还没来。夏四季打给家长才知道孩子又在闹别扭,涓希妈妈在电话那端说:“老师,我们马上就去,孩子因为我叫她起床晚了在发脾气,哎呀,陆涓希不许跑,老师我先挂了。”
夏四季挂了电话对萧然说:“涓希又在家闹别扭不愿来上课。”
萧然不解:“这都上大班了,怎么还闹?”
“习惯养成有问题,涓希父母三十五岁之后才有的孩子,难免溺爱。涓希上小班的时候,只要闹情绪不愿来幼儿园,她爸妈是孩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愿来就不来。父母可能想着大一点就好了。”
萧然皱眉:“原来的老师没有跟家长沟通过,这种情况要跟孩子建立规则意识吗?”
夏四季不知道怎么跟新同事说这些事,教学理念与实际教育环境的冲突?老师管理方式与家庭教育的矛盾?刚毕业时,她也经历过类似的迷茫,她不明白为什么家长会对她的工作提出这么多质疑甚至反对。
随着教学经验的增长,她才越来越理解家长,也改进了自己的工作方法。当然,矛盾时时有,奇葩家长也无处不在。既然选择端这碗饭,只能遇见到一个解决一个了。
她有一次还跟顾盛之说:“你幸好没学儿科,否则我们俩估计每天下班后都要抱头痛哭一场!”
顾盛之自行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也有些心有戚戚然。
夏四季既不想背地里编排前同事甩手掌柜的教学方式,也不愿浇灭萧然对职业前景的无限憧憬。
面对萧然的疑惑,四季只能说:“这个道理咱们都明白,家长也未必不清楚,只是真到了操作的时候,家长狠不下心,我们也只能一步步来。”
十点多,涓希妈妈打过来电话:“夏老师,我把涓希送来了,我们在保安室,麻烦您出来接一下。”
萧然说:“四季姐,我去接吧。”
夏四季摇摇头:“孩子是送来了,能不能进来还不一定,不是说到保安室把人抱进来这么简单,我去看看情况再说。”
夏四季撑着雨伞来到保安室。
“呀,涓希今天的外套真漂亮啊!”夏四季把雨伞放到保安室门外,蹲下来理了理小姑娘的衣摆。
涓希把头埋到妈妈的腿上,夏四季从口袋里掏出涓希昨天画的画:“快看看,萧然哥哥觉得涓希的画特别棒,奖励了你一颗小爱心,快看看。”
涓希转过身,小心地把画接过来。
涓希妈妈趁涓希被奖励的小爱心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时,悄悄地从保安室溜走。她现在已经迟到了快两个小时,这个月的全勤奖眼看就要泡汤了,心里也十分着急。以前,涓希每次闹,她把人送过来,郑老师都是直接抱进班里,偏偏新换的这个小夏老师非要她跟孩子好好沟通。
涓希妈妈忍不住在心里抱怨一下,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沟通,再说了,如果凡事都让家长沟通,还要老师做什么。
她回头看了一眼,涓希还在保安室,虽然心里也有些舍不得,但想想房贷车贷,也只能咬咬牙开车离开。
涓希妈妈离开的时候,夏四季心里那个急啊!
小朋友不上幼儿园,无非那么几种情况,大多就是恐惧幼儿园或者不愿离开家长的陪伴。涓希很明显属于后一种。听说涓希妈妈生完孩子刚上班的时候每次出门都是偷偷溜走,造成涓希没有安全感。
夏四季已经不止一次跟涓希妈妈沟通,希望她跟孩子好好谈谈,涓希都快六岁了,她会理解上班是大人的责任,上学是小朋友的责任,我们每个人都必须要负责任。
可涓希妈妈每次还是选择最省时省力地悄悄溜走,结果孩子现在的抵触情绪越来越严重,不光自己不来上学,也缠着妈妈不去上班。
这会儿人都走了,再抱怨也没用。涓希发现妈妈离开后,一直号啕大哭,夏四季无奈只能选择先把孩子抱回教室。
她一手撑住雨伞,一手抱着孩子,嘴里不停地哄着:“涓希乖啊,老师一会儿给涓希讲故事好不好,今天跳舞的时候涓希当小老师好不好?”
涓希这会儿什么也听不进去,拼命地扭动身体挣扎:“妈妈,我要妈妈,妈妈——”
涓希虽然只有六岁,可是个胖墩墩的小姑娘,快五十斤了,夏四季一手撑伞,一手抱孩子,身子一趔趄,抱着孩子栽倒在地上,雨伞骨碌碌滚了好远。
夏四季摔倒后赶紧爬起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孩子,她心里太着急,没站稳又滑倒在雨水里。
等她七手八脚把孩子抱起来时,小姑娘已经被这一突发事件吓得停止了哭泣。
多亏萧然冒雨跑出来,抱起涓希,扶着夏四季走回教室。
幼儿园护栏外,穿着雨衣的人收回手机,点开刚才抓拍的画面,满意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