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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影第八营正式成军前,赵行德又迎来了位熟人,原铁骨军骠骑营的百夫长马睿,终于耐不住寂寞,自请调入承影军,两人久别重逢,分外喜悦。
马睿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十门火炮身上。“打起仗来,我们居然还得带着这些笨重家伙么?”他用手推了一把炮车,感觉不似想象中那般沉重,便笑道:“铁桶炮也能跟随军队行动了么?”
赵行德微笑着点点头道:“打起仗来,笨重家伙也会照顾步骑兵的。”
马睿笑着点了点头,他对火炮不感兴趣,目光四处游移,忽然看见十几匹马十分高大,少说也有两千多斤,在炮兵营里显得格外突出。他惊叹了一声,叫道:“这种大马怎么不给我们骑兵队。”
赵行德笑道:“这种马力气大,但短距离冲刺却很慢,追不上契丹人,你想要眼睁睁射成筛子吗?”营里各种马匹都有特定的用途。乌孙挽马不太挑草料,一匹马拉得动近千斤的辎重车,每天能走八十里平路,长途行军的耐力也好。而大宛马比较娇贵,但是战场上却是骑兵最好的伙伴,敏捷灵活,冲刺快,耐力也好。这种两千斤的巨型马则是特意用来干重活儿的。
马睿面带着疑惑的表情,走上前去观察了一番,骑手对马匹有种特殊的感应。发现确实如赵行德所言,这大马性情和顺,但反应却是慢了。就仿佛常年在做苦工的壮汉,力气大是大了,要上战场的话,却不能胜过身手敏捷的军士。
前面炮手百人队正在做转场训练。炮车、弹药车、辎重车都已被套上挽马。按照炮组井然有序地排列着,伴随着军官的口令,炮手轻轻挥动鞭子,四匹乌孙马一起使力,近两千斤重的炮车轻松地被拖动起来。为了提高火炮的机动性,军械司专门为炮车制造了橡胶车轮,还使用了这时代少见的轴承装置。
炮车后面是的两辆弹药车,再往后面则是辎重车。赵行德麾下的有十门火炮分为两个火炮百人队,除了十辆炮车外,还有二十辆弹药车,三十辆三套辎重车,一共两百多匹军用挽马拖曳着这些大家伙,一辆又一辆地加入了行军纵队。
百夫长高肃原来是虎翼军的骑兵百夫长,因为他曾经接受过行军司观测定位和计算角度面的训练,被赵行德调入炮手营。他人如其名,一张脸仿佛铁板一样冷,他麾下的五十名炮手原先皆是步骑军出身,在严格刻板的训练下面,除了瞄准还有待加强,装填弹药的速度已不逊于老炮手。
行军纵列宛如一条青色的巨龙,炮身光滑的表面反射着四月午后的阳光,高肃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三套辎重车上的炮手显得比较轻松,而坐在炮车和弹药车前方御手位置上的炮手表情很紧张,他们从前很少驾驭四匹马挽大车,而赵行德对行军纵列的要求又很严,不允许任何一辆大车出问题耽误行军。整个行军保持着沉默,偶尔传出简短而有力的口令,或是马匹的短嘶和响鼻。
炮兵车辆纵队绕场一周后,又回到出发时候的射击阵地,在军官的命令下,火炮被推入炮垒,一辆辆弹药车辎重车停在阵地后面,马匹则被带到了更后方的安全位置。短短时间内,炮手已经手持着各种工具站在各自的位置上。
然后,伴随着军官的指令,炮手们开始练习将火炮拆卸开来驮运。先前马睿看见那种大马驮着七百多斤的炮身,炮架和车轮等各个部分,弹药箱则放在其它的驭马背上,炮手们徒步牵着马匹列队行进。这是模拟在道路崎岖,车辆无法通行时的状况。
“四寸炮的威力远远超过三寸炮,若不是炮身太重,无法由马驮着行军,我宁愿全部都要四寸炮。”训练结束后,赵行德颇有憾意地道,四寸炮单单炮身就近一千五百斤,现有的军马中还没有驮得动的。
高肃一边擦额头上的汗水,一边道:“依末将所见,应该添加更小型的轻炮,不但携带方便,运动迅速,还能推到阵前使用。”他是骑兵出身的,虽然改入了炮兵队,却一直惦记着要加快运动的速度,倒是很和马睿和王童登兴味相投。
“就是,”马睿在一旁帮腔道,“炮队的速度还要加快,才跟得上我们骑兵!”
高肃补充道:“火炮重量减轻到普通战马也能驮动就好了,伴随骑兵突袭敌人巢穴,既能摧城拔寨,又不影响速度。就好像从前用的旋风炮那样。”
听二人在这里指点议论,赵行德插话说:“降低火炮重量并不容易,军械司又只能破费黄金悬赏了。”
王童登和马睿看了他一眼,异口同声道:“如果能让炮队跟上骑兵,区区黄金有什么关系?”
短暂的休息后,两个步兵百人队和一个骑兵百人队也来到炮兵靶场,这次是协同作战的演习。先由炮兵动摇敌人阵型,然后骑兵队从两翼侧击敌人,最后由步军发起正面冲击。
各队训练一直持续到日暮乌啼,红霞满天,王童登马睿等尚未婚配的军官带着军士回营房。赵行德等家室在敦煌的军官则回家中休息。周仲元便常常感慨,因为在都城附近练兵,第八营所吃的苦头是承影军史上最少的。话说回来,从前各营也没有赵行德这么严厉贯彻队列条令和内务条令的,前来校阅过一次的张善夫更对周仲元开玩笑道,不如把赵德调去教戎军,以后新招募的军士都由他来训练好了。
站在院子外面,赵行德便闻到一股炖鸡的浓郁味道。荫户刘大婶听见叩门的声音,开门笑道:“赵军使回来了,夫人早在等您呐。”
因为李若雪怀孕身体渐渐沉重,赵行德便雇了她来,帮忙做些打水、扫地、买菜、做饭之类的家务。这大婶四十多岁,自己就有三个孩子,很懂得照料孕妇产妇。虽然行德常年不在家中,只能由李若雪代为解说律法之类,但刘氏一直也没有遇到非得军士本人出面解决的麻烦,所以也一直没打算改投别家,到如今已经三年多了。
刘氏家的男人死得早,除了自己耕种授田外,还四处帮佣。她每天大约能挣得一百五十文,本应交四十五文给荫庇她的军士。李若雪心地善良,不但分文没取,每年还代她交五贯钱给营里。这种情况在夏国倒也常见,有的军士家中不缺银钱,有的军士荫庇着亲朋好友,都可以自行免除掉荫户上交的岁入。少数既富有又心善的军士,也会代家境贫寒的荫户将相当于九分岁入的银钱上交给营里。营里再将其中三分上交给军府,三分交给朝廷。
丞相府赈济曹对此种善举大加鼓励,每年都要表彰一批荫庇贫民的士人。富甲一方的开国公侯世家,荫庇的贫寒百姓数以百计,为他们代缴赋税,所费虽然不多,却在地方上博得了极好的名声,也为朝廷减轻了很大的压力。
赵行德见庭院整洁,厨房里饭菜喷香,笑道:“多谢刘婶。”这时李若雪听到院中的声音,也笑盈盈地出来了,对刘大婶道:“您也早点回去看你家的孩子吧。”
刘氏笑道:“我们家那三个已经不用紧看着了,巴不得我晚点回去。”她话虽然这么说,却手脚麻利地将最后一点家务收拾干净,最后叮嘱道:“陶锅里的鸡汤再炖一刻便好了。蔬菜粥在瓦罐中,大馒头在蒸屉里。”这才离去。
赵行德将马匹拴好,卸下鞍具,又把水和草料放在食槽里,一身还带着马粪干草的味道,便将李若雪揽在怀里。这承影营势必要远征的,李若雪听说辽东生灵涂炭之事后,反而劝赵行德却不要推脱。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还不太多,就又快要分离了。
来到书房,李若雪拿出一封信函道:“这是淳于先生寄来的。”
“哦?”赵行德笑道,“不知是为了炼铁还是轴承之事。”经商的事情他向来都不瞒着李若雪。
自从和淳于震回关中后,他二人便常常以书信互通消息。在行军训练中,赵行德觉得炮车行走不够平稳,还发出吱吱嘎嘎的难听声响。他仔细推究,发现原因在炮车所用的滚柱轴承虽然结构和后世大体相似,但精密度却不够,这种轴承现在大多用在磨坊的轴上,用于车辆就有些差强人意。于是他便画了一幅滚珠轴承的结构图寄给淳于震,并指出了这轴承各部分所用的钢铁性能,提议铁厂从现在开始试制这种必然会大为推广的器物。如果能够成功的话,单单为辎重司的四轮马车配上新式轴承,就足够淳于铁厂赚得盆满钵满了。
赵行德随手了信函,看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淳于震的信既不是说炼铁术的问题,也不是关于轴承的试制,而是向他报告了关中的工徒荒。
这两个月来,在道路曹劝说和安排下,几乎所有关东新来的流民都选择去石山以西领取授田,关中各个工坊都陷入了紧缺工徒的境地。淳于铁厂虽然开出了两倍于市价的工钱,但新来的流民都不相信有这等好事,反而以为淳于铁厂就是道路曹官吏口中形容的骗子工坊。无可奈何之下,淳于震只能考虑招募一些关中百姓做工徒,这些人都是落了荫户户籍的,轻易不愿意改为商户籍,对工坊来说,雇佣荫户,稍不小心就会招惹来军府的干预,实在是很麻烦之事。淳于震提到现在关中的工坊都在各出奇招,有的强行扣留已经契约满期的工徒,有的提高工钱饭食刺激工徒加快干活,有的则隐匿没有经过道路曹甄别的流民。
因为担心淳于震病急乱投医,正犯了朝廷之忌,赵行德当即给他回了一封信函,让他宁可缩小铁厂规模或者雇佣可靠的关中人,也千万莫做隐匿工徒之类违反律法之事。